明朝萬曆四十七年發生的薩爾滸之戰,是明朝與後金之間極為關鍵的一戰。遼東局勢由此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後金也從防禦轉入進攻。多次征戰的失利和丟城棄地,使後金逐步的蠶食了遼東大片的土地,遼東漢人逃亡的數量也與日俱增,後世資料統計,自萬曆年間至崇禎年間的二十來年,明朝各地遼東流民加起來最少一百萬,最多兩百萬(《明史》卷275《張慎言卷》第7038頁。葉向高《條陳要務疏》《明經世文編》卷462,第六冊,第5075頁)僅山東登州府和萊州府兩府之地就有跨海而來十幾萬餘遼東流民。
正月二十日,登州府,府城城北外的二十裡地,有一片非主流棚戶區。
幾根木頭支起的橫梁上,搭著幾束稻草和幾塊破布,四周再用枯樹枝和稻草加上幾塊稍大的木板就算是牆壁了,這種非主流打造樣式的房子也就冬天裡能稍微的擋住些許風寒,要是碰上大雨天,那可就比水簾洞還像水簾洞了。木板和破布都沒有的,乾脆直接就在地麵挖了個大坑,找些個大點的枯樹枝子搭頂,再覆蓋上稻草了事,反正就是沒有一間正常的房子。這兩種樣式的房子還算好的,有的甚至連屋頂都沒有,有的更是直接把自己往稻草堆裡一紮,這就算住下了。
這就是遼東流民們住的地方,他們中有地主、富農、佃戶、商販,甚至還有幾個窮酸秀才,他們曾經也有屬於自己的家庭、房舍、良田,過著闔家歡樂,幸福美滿,男耕女織的生活。曾經,他們在那片富饒的黑土地上過的比關內諸省還滋潤、還體麵、還有尊嚴。
但是,他們所有的一切美好生活都被野蠻的建奴毀的一乾二淨。變成了無家可歸,人見人棄的流民,過著悲慘和絕望的流浪生活。
“咚,咚。”
一陣鑼響,幾名登州府的衙役在十幾名兵丁的陪同下,不情不願的來到這片棚戶區。
“上峰有令,今日爾等皆由威海衛都指揮使收容,今日起,遷往威海衛,三日為限!停留者或下獄或驅逐!”幾名衙役輪流不停的在棚戶區裡宣讀消息,走了幾圈後便回城了。
“我等是威海衛都指揮使麾下軍士,特此通知,棚戶區東邊設有粥棚,每人皆可領取一碗熱粥,有願意去威海衛者,可在粥棚旁登記。不願去者,取粥後自便。”留下的威海衛軍士們,不厭其煩的邊走邊喊。
帶隊的赫然是曾經的夜不收小旗張東旭,借著夜不收擴編的東風,此時儼然已是夜不收的一名總旗官了。因為無戰事行動,龐帥便派一群帶有遼東口音的將士協助遼東流民遷移,以安穩人心。
頂著淒厲的寒風走在棚戶區,張東旭緊了緊厚實的製式棉甲,可風還是順著衣領的脖口拚命往裡鑽,讓曾住在遼東的張旭東不禁破口大罵山東此時的天氣。
就在張東旭罵了沒幾句時,他身前不遠的“小地堡”裡響起了悉悉索索的聲音,不一會兒,蓋在地堡上的幾束稻草就被剝開,鑽出一顆小小的腦袋。
是一個小女娃,大約五六歲,那一頭臟乎乎的窩纏在一起的頭發上麵滿是灰塵和草屑,瞪著一雙充滿茫然和麻木的大眼睛,凍得發青的小臉蛋上,儘是一片一片的黑灰色汙漬。隻穿了一件滿是窟窿的單衣,在寒風中凍的瑟瑟發抖。
小女娃看到一身軍士打扮的張東旭,有些害怕的想要退回去,不過看到張東旭那雙充滿同情和善意的眼睛時又停住了,兩雙大眼睛充滿祈求和膽怯地望著張東旭。
張東旭看的鼻子有點酸,情不自禁的打開自己的行軍包,掏出兩罐午餐肉和一包紙糖,緩步走到小女娃麵前,放下罐頭,剝開一顆奶油糖遞到小女娃麵前,用帶著遼東口音的話說道“吃吧,可甜了。”
四目相對,張東旭的大臉上露出了微笑。衣衫襤褸的小女娃卻猛然跪在地上,看著想要磕頭的小女娃,張東旭連忙上前一把摻起小女娃。
“軍爺,求求你救救我姐姐吧,我姐姐快不行了。”小女娃開口道。
一聽救人,張東旭連忙招呼手下派人去找軍醫,自己則先跟著小女娃進了地堡看看情況。
張東旭進去一看,一位穿著與小女娃同樣襤褸的年輕女子麵色發青的躺在稻草堆上,伸手一試,還好,還有呼吸。張東旭連忙讓手下在地堡外搭建了一個簡易帳篷,並就地取材點起篝火,剛把小女娃的姐姐放在簡易帳篷的行軍床上,隨軍的軍醫就趕到了,經過一番檢查後,發現是餓昏了。知道了原因,張東旭連忙開始忙活起來,準備加熱自己的單兵口糧給小女娃的姐姐吃。
張東旭令人搭帳篷的動靜早已吸引了棚戶區裡的建流民們的注意力,看著忙著救人的威海衛一行人,早已麻木了的眾人開始嘗試按威海衛軍士喊話的內容去取粥。
知道了張東旭的遭遇後,隨隊負責遼東流民遷移工作的威海衛指揮同知李華立即修改計劃,除發粥登記的計劃不變外,另外派出幾隊軍士帶著軍醫親自走訪棚戶區,免得馬虎遺漏掉因饑餓導致四肢無力的人無法出來領粥登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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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爺,我姐姐吃了東西就能起床嗎?”
“對呀!你姐姐隻是有些餓了而已,吃點食物就好了。”
“那姐姐還要躺多久才能起來啊!當初媽媽也是躺下了後就再也沒有起來,我怎麼喊她都沒有用,我怕姐姐也像媽媽一樣再也起不來了。”小女娃,帶著哭腔說道。
“莫哭,莫哭,不會的,不會的,你姐姐會起來的,你看,你姐姐醒了。”張東旭作為一個單身的大老爺們,實在是不會哄孩子,就在手忙腳亂的想辦法哄哄小女娃時,小女娃的姐姐醒了。
“姐姐,姐姐,你可醒了,我好害怕,好害怕你再也不陪妞妞一起玩了,妞妞不想一個人玩。”
張東旭才知道小女娃叫妞妞。
“這位軍爺貴姓,謝謝你照看妞妞,不知此地?”姑娘看到立在一旁軍士打扮的張東旭問道。
“哦,我姓張,是威海衛都指揮使麾下的一名總旗。這裡是一處簡易帳篷,就在你們之前住的地洞子門口搭的。在這之前,你餓暈過去了,是妞妞出來找到我,帶著我找到了你。我找軍醫給你看了,額,軍醫就是郎中,他說你隻是太長時間沒吃東西,餓暈了,然後我就喂了你點肉粥。呐,你看,就是這個,然後你就醒了。”張東旭一隻手拿著還剩下半餐盒的肉粥給年輕姑娘看,另外一隻手則胡亂的撓著自己的腦袋,我們的總旗第一次和姑娘說話還有些緊張。
“小女子趙婷謝過張大人的救命之恩。”說完,姑娘就要起身行禮。
張東旭搶先一步扶住姑娘,連忙說“啥大人,不過是個總旗而已,還不值當的稱呼大人,你此時身體還有些虛弱,就不要起身了,修息一下再起床吧。你先和妞妞在這裡休息,我出去看看。”
登州府北城頭,尋常時沒幾個人的城門樓子上,一群穿著各色官服的登州城大小官員不懼風寒的陪著登州城的知府大人眺望遠方。
“大人,這個威海衛都指揮使龐帥身為閹黨一員,不在威海衛搜刮民脂民膏,卻跑到咱們登州城來收攏流民,腦子是不是壞掉了?”
“唉,李通判,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威海衛那地方可是窮的叮當響,人煙稀少,哪有油水喝啊。把這些人都弄去就不一樣了,反正都是免費的,等這些流民開荒做工有成效的時候,他龐某人再收割起韭菜來,這可是乾的無本買賣。”
“徐同知,那這龐帥的無本買賣可是乾的虧了。就我所知,為了能順利遷移走這些流民,他龐帥可是在咱們登州城上下沒少使銀子,再看看城外的施粥鋪子和運送移民的馬車,嘖嘖,這下的本錢一時半會的可收不回來嘍。”
“所以說,這些流民就得遭罪嘍,要一輩子給人家當牛做馬的還債呦。”
“你們看,閹黨果然沒有一個好東西,流民都這麼苦了,還打算再奴役人家一輩子。”
“就是,就是,閹黨實在是可恨至極。”
“聒噪!”
“大人。”
“諸位都是有品級的朝廷官員,應該時時刻刻想著為朝廷為陛下分憂,少嚼這些個沒用的話根子,隔牆有耳,龐指揮使要是知道了你們詆毀他,找上門來,你們可打不過這個武夫!”
“知府大人,區區一武夫耳,怕他乾甚。”
“愚鈍,多想想剛過去沒多久的巨野徐鴻儒造反。如今登州城下及整個登州府聚集了至少五萬多遼東和鄆城巨野大地震流民,我們要是不能妥善安置,要是一旦有人挑動鬨事,那有九成九的可能就會演變成民亂。若演變成民亂的話,登州城可就首當其衝了,俗話說覆巢之下無完卵,我們整個登州府自然就會不可避免的遭受到波及。”
“大人,聲勢極大的徐鴻儒都被鎮壓了,就這些個流民都不夠打的。”
“打,你拿什麼打?整個山東布政司和都指揮使司現在都還再忙著前年鄆城、巨野大地震和徐鴻儒造反的善後工作,要等省城出兵,還不知猴年馬月。整個登州城才幾個兵,要真出事了,還得靠這個能砍倭寇的威海衛都指揮使出兵鎮壓,要是惡了他,還能指望你我各自派家丁上城禦敵嗎?守不住,你我就得殉城。守得住,朝廷問責,一個失察之罪也是跑不了的。”
此時,一陣寒風吹過,城牆上的眾人頓時鴉雀無聲。
文官是用腦袋治國安邦的,用雙手上陣殺敵,送人頭嗎?於少保不也是隻在城牆上動動嘴皮子,沒親自下場乾架嘛。
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你讓君子上陣殺敵,這不是開玩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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