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債」
西市上人人皆知,最近樂事街上聲勢浩大地開了家香鋪子,香鋪子裡有個總蒙著麵紗的掌櫃小娘子。
小娘子有一麵禦賜金牌,便是和宮裡扯上了關係,成了京城內劉家香鋪之外第二家供禦用的香藥鋪。
而劉家香鋪獲賜金牌還是先皇帝時候的事了。
行業新貴,一定大有來頭。
可不久前還是這家聞香軒被晏二姑娘給砸了招牌,匾額上劃痕曆曆猶存,狀元蘇毓竟也和這家鋪子有千絲萬縷的聯係。
傳聞斑駁繁雜,紛紛擾擾,隻讓香鋪子的來頭越發神秘。
聞香軒正式開張那天,全京城的人都趕來湊熱鬨。
屋子太小,人也擠不進去,便都聚在外頭,將街麵堵了個水泄不通。
劉家香鋪的掌櫃、香藥行的行老劉萬裡親自帶了幾個行當管事的來走了一圈,親眼見著了那麵金牌,歎了口氣也沒說什麼便欲拂袖離開。
一個衣袂如淺紫鳶尾的蒙麵紗女子便從鋪中翩然走出,隻一抬手就漫天落花,濃鬱的茉莉香氣迎麵撲來。
人群發出喝彩“小娘子還會耍把戲!”
“既已揉得香魂碎,何妨世上做花仙?”女子笑道,大大方方向眾人叉手行禮。
又向劉萬裡一行道“小鋪合香自不敢與前輩比肩,但花露定是鼎鼎好的,諸位行老行首也不妨一試。”
圓臉蛋兒的甘姐兒便拿出數條絲帕裁成的布條,灑了不同的香露遞給劉萬裡等人,也給圍觀的女子們一條條分著嗅。
一個傳一個的,花香便幾乎飄了滿街。
劉萬裡本滿腔怨懟著,隻隨手執帕條往鼻尖湊了湊,卻莫名聞出了些遙遠的、熟悉的味道,那是……
他恍惚著似站立不穩,再也發不出一言,踉蹌著由人扶了走。
那是個香氣醉人的明媚上午,據說圍觀的人們歸來後,三天聞不著肉味,發間和衣服皆沁入花香,鼻腔被香露氣溢滿。
可那香露,貴也是真的貴,平民百姓負擔不起,隻能有事沒事往鋪子門口繞繞,沾沾香氣。
但總有人能買得起。
開張那日,不僅秦聽朝穆聞瀟來了,禦史台侍禦史趙汲攜夫人來了,連虞都府權知魏大人也帶著夫人來采買一通,給足了一個小小香鋪子極大的排場和麵子。
樞密院的卓憑書令史也特地來瞧,惦記著找楊煙給祖母做壽表演幻戲的事,看到“他”是個女子差點驚掉下巴。
一向消息靈通的小廝半斤好奇地來探聽消息,卻在見到楊煙摘了麵紗後驚得許久都沒緩過來氣來。
“你是會法術吧。”半斤繞著她左瞧瞧右看看,還是稀罕得緊,“乖乖,真是傳奇裡的故事,話本子夠說三天了。”
“《木蘭辭》裡唱,木蘭換了女裝後,‘出門看火伴,火伴皆驚忙’,你雖沒從軍,也給我嚇得夠嗆,果然雄兔雌兔是分不清的。”
而提到“從軍”字眼兒,嗅覺敏銳的半斤如遇著雷劈般覺悟了,算來時間也重合得恰到好處
“你不會是,不會是,那小王爺的金屋藏嬌……”
半斤急得團團轉,還是問楊煙意見“既受過你許多恩惠,小兄……楊姑娘,你說這事兒我該怎麼講?”
“那本就是虛假傳聞。你瞧,我靠自己雙手做生意,哪裡是被藏的什麼嬌?哥哥還是不要節外生枝的好。”
楊煙笑著求他“咱不提這檔子行不行?也給妹妹留條活路。”
一聲“哥哥”給半斤叫的魂兒都跑了。
以前也不是沒聽她叫過,可就這一聲極其受用。
半斤紅著臉逃出了聞香軒。
到了下午,擁擠的人群才漸漸散去,縈繞不絕的香氣卻仍為無數匆匆的腳步無聲地指向著這個嶄新地標,引得行人路過時也總要駐足閉眼聞嗅。
——
太陽要落山時,楊煙打開門麵房西邊的門,將灑進小院的熱烈夕陽引入鋪子幾分,地麵上便搖晃著枝葉斑駁的明亮光斑。
街上傳來轆轆的馬車聲。
有人踩著金色的光芒進了鋪子。
“客官需要些什麼?”遊允明從灶間搓著手走出,卻見到了似乎熟悉的麵孔。
“你是?”指定打過照麵的,他歪頭想了想,試探問,“探花郎?”
楊煙剛巧跨入房間,便見張萬寧一身青衣綢袍立在那裡,是曾經在悠然閣見過的裝扮。
而他的身側並立著的,也是蝴蝶一般俏麗的姑娘趙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