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景珩也佯作自然而然地頷首打招呼,他的視線漫不經心地與兩人逐一交彙而後錯開,表麵冷淡似乎隻是恰好出門,路過,實則大氅下的手緊緊地攥在了一起,滿腦子都在回憶著這位魏二公子的樣貌。
阿禾沒有說謊,這個魏二和他並不相像。
隔了幾十年的話在這一日得到了印證,可衛景珩的心並沒有因此喜悅,反而更加難受了。
兩人交握的雙手,阿禾略帶警惕的目光,無一不告訴他——他們倆才是夫妻,自己現在對於阿禾隻是知道姓氏的陌生人。
還有他大晉帝王,現在在做拆散一對夫妻,撬牆角之事。
實在滑稽,令人不可置信,卻是事實,也是他必做之事。
衛景珩佯做從容地越走越遠,直到消失在兩人的視線裡,魏譚才收回視線,忍不住問了一句:“那位公子是?”
這樣樣貌氣質皆不凡的男人實在是少見,就是似乎在哪裡瞧過……
虞亦禾的羽睫飛速地眨了一下,而後笑道:“我哪裡知曉?隻不過是恰巧同住廟中的信眾罷了。”
聽到這句話,魏譚點點頭,心裡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也放了下來,他牽著夫人的手往院子裡走,殊不知那後屋頂上已經趴上了金吾衛的人,沒要多久又添了一人。
兩人進屋坐下,虞亦禾為他添了一碗熱茶,看著他有些泛紅的臉,不由得關切道:“夫君體弱,何必親自來迎我?”
接過熱茶的魏譚身體一頓,可是有些話總是要說的,他把茶水放在桌上,再次握住虞亦禾的手。
“夫人,你聽我說……總之,祖母和母親的意思是要你在這山上居住半年,日日參拜觀音娘娘以求子嗣。”
魏譚把家中發生之事與虞亦禾說了一遍,虞亦禾的心也隨著他的話一寸寸沉入穀底,最後被他握住的手也落了下來。
她原以為他是來接自己回去的,沒想到卻是來叫她住在山上的。
虞亦禾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觀音廟的香火不好不壞,修建的院子也不算太過破敗,可也遠比不上她在虞家或者魏家居住的屋子。
最重要的是,哪有大戶人家正房夫人好端端地住在山上的?像是犯了什麼大錯。
魏譚不是傻子,他自然也瞧得出虞亦禾的麵色不好,他重新握住夫人的手,連忙描補道:“下個月為夫就要參加科考,正好也要全心溫書,拜托夫人為我在觀音麵前多求求,好叫為夫獲得一個好名次。”
魏譚十七歲考中舉人,也算是少年俊才,可惜後來參加兩次春闈接連落第,這次已經是第三次了。
聽到這個理由,虞亦禾的心情稍微回升了一些,勉強笑道:“好,我會幫夫君參拜觀音娘娘的……”
魏譚見她笑了,以為她願意了,當即又叫跟來的小斯把那一大包包好的藥拿了上來。
“夫人,這是母親給的新藥,囑咐你一定要日日喝上一副呢,為夫會來山上看你的……”
然而虞亦禾的目光定在那一大包藥上久久不能回神,耳朵已經聽不清魏譚的話了。
心裡隻有一個念頭:可不就是犯了大錯麼?她多年無子,這就是對她的懲罰吧?
見夫人久久不說話,魏譚喚了一聲:“夫人,你怎麼了?”
虞亦禾目光從藥上回落到魏譚身上,終究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夫君就不心疼我麼?叫我在這山上……”
聽到夫人如此說,魏譚的眼神躲閃,愧疚道:“我勸過母親和祖母的,但你知道,沒用的,我以後沒有爵位繼承,也不是進士,沒有進項,現在連兒子也沒有……得罪了母親和祖母,以後我們的日子怎麼過?”
可這番話叫虞亦禾的心徹底冷了下來。
還是這番話,一模一樣的話說了三四年,她說過無數次不介意分到的家產少一些,也不介意過普通一些的生活,可是他不願意,所以就叫她一直委屈著。
她好像已經看透了他,不能再抱有什麼希望,也許人的一輩子都是這樣的……總要受些苦楚的。
“好吧……夫君回去溫書吧,過了午後再走便不能在天黑前回到侯府了,我會在山上為夫君祈福的。”
魏譚見夫人冷下了臉,又是對他這般不鹹不淡的態度,心中有些不悅,可他也自知理虧,隻得尷尬地起身,道一句:“夫人保重。”
“嗯,夫君也保重。”
兩人離開這沒坐到一刻鐘桌子,那杯倒出來的熱水也已經冰涼。
在後牆偷聽的人迅速離開此處,於是夫婦倆出去後又遇到了回來的衛景珩,這次他的神情顯然比出去時要愉悅很多,再次向二人頷首點頭後便徑直進入了院內。
魏譚不禁蹙了蹙眉,心裡總是有一股奇怪的感覺,他不禁向送自己出門的夫人道:“他要在這裡住多久?你們住的為何如此之近?”
虞亦禾心裡本就既失望又委屈,聽到魏譚這略帶質問的話,不禁聲音也冷了些。
“我與人家不熟,怎知人家要在這住多久?這是寺廟安排,又不是我故意要住人家旁邊?難道夫君是懷疑什麼?那你讓我回家去住啊?”
夾槍帶棒的一番話說的魏譚啞口無言,他摸了摸鼻子不再說話,隻悶頭往前走。
虞亦禾看他這樣子,更加來氣了,“夫君帶了下人來,我就不送了。”
兩人就此分開,站在門縫裡看到這一幕的衛景珩愉悅地勾起唇角,眼角眉梢都是喜悅。
離間計,第一步,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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