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道寧推開115號的門,發現回到了1999年的8月底。他看見母親牽著他的手,敲開102的大門,笑嘻嘻地彎腰遞給唐方一個棒棒糖:“糖糖儂好啊。還認得大媽媽和道寧哥哥伐?”
“大媽媽好,哥哥好。”唐方眯起眼笑。
唐方外婆端著一個水晶盆,笑著招呼他去吃西瓜:“糖糖,明朝儂帶道寧哥哥一道去學堂哦。伊剛轉到儂班級裡。”
大人們坐在沙發上聊天。唐方像一隻小肥貓,跪在地毯上趴在茶幾上,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著西瓜,不停地瞄他,忽然遞給他一把水果叉,聲音軟糯糯的:“哥哥,儂切西瓜呀。明朝我早朗廂上去尋儂,儂記得跟牢我哦。要過三個紅綠燈才到學校呢。”
第二天開學,唐方很早就穿著筆挺的校服,係著綠領巾背著書包上樓等他,好奇地問:“咿,儂哪能切好飯再刷牙齒格呀?真奇怪!”
他嗯了一聲,不知怎麼就不想搭理她了。怪什麼怪,吃完早飯刷牙才健康。
出了禹穀邨,他故意離唐方越來越遠,到了轉彎的地方,他就直接自己過了馬路,先去了學校。在新班級上了半天課,也沒見到唐方。中午才聽說唐方找不到他,哭著去了派出所,要警察叔叔幫忙找人。
他插班讀了半個月,唐方還是每天等他一起走,但再也不跟他說話了。
他畫了個小傀儡,四肢和頭都穿了線,用冰棒棍串起來,可以自由地操縱。還沒來得及送給唐方賠禮道歉。他父親就在杭州突遇車禍去世。母親帶著他匆匆回到了杭州。直到母親肝癌去世,他才被舅舅不情願地接回了上海,還是插班,還和唐方一個班級。
唐方外婆在花園裡修剪花草,一眼就認出了他:“呀,是寧寧啊,長遠沒看到嘍。糖糖——糖糖——道寧哥哥回來了。”
“撒寧啊?”唐方推開八角窗,探出半個身子看了看,“勿記得了。外婆,儂哪能勿戴太陽帽啊,頭會得暈哦。”
少女披散著還沒吹乾的長發,捏著一頂草帽飛奔出來,越過他蹲下身給外婆戴上帽子。靛藍的百褶裙裙擺撒在滿是陽光的青草地上,隻看得見雪白的腳踝。
唐方已經不記得他了。他卻一直記得她紅著眼睛氣呼呼地瞪著他,衝上來踩了他一腳的模樣。
糖糖,彆哭。我知道自己是誰,我回來找你了,我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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