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君踩著九厘米的高跟鞋,鏗鏘有力地篤篤篤走進天津路弄堂。一進派出所,撲麵而來一股螺螄粉的臭味,林子君皺眉捂住了鼻子,瞄了一眼旁邊垃圾桶裡明晃晃的殘餘外賣物,深呼吸了幾口,上前向值班民警打聽趙副所長在哪裡。
民警臉上的青春痘漲得通紅,指了指裡麵不肯開口,怕熏著美女,見林子君搖曳生姿地離開了,趕緊掏出口香糖,摳出三粒塞入嘴裡。誰知道值夜班還能遇到大美女,以後再也不叫螺螄粉的外賣了。
唐方和方少樸趙士衡坐在一個煙味濃重的會議室裡。麵前放著一次性紙杯,黃綠色的茶葉在熱氣騰騰中擠得滿當當的,周邊一圈渾濁的茶沫沫慢慢地破滅,給膨脹的茶葉騰出空間。
趙所客客氣氣地拿進來幾根香蕉,香蕉上也擠滿了麻點,有種頹廢待謝的疲憊感:“小趙啊,你父親現在身體怎麼樣?”
“謝謝,還可以。”趙士衡不自在地端起杯子,又被燙得放了回去。
“我看新聞,是去杭州療養了對吧?唉,不管怎麼說,我們上海人都記著老領導的好。呐,吾就擺勒心裡廂哦。吾爺娘南市區的老房子,年年被淹,喫飯台子浮勒水麵浪上。年年反映,有撒用場?隻有你爸挽著褲腳管,淌著水,一家家走訪。半年還是一年?下水道係統全部搞好,房子漏水也修好了。隻有阿拉上海寧當父母官,才會得為阿拉上海寧著想,對伐?工資儂看看,老早年年漲哦。後來你爸下去了,格十年哦,工資隻漲了一眼眼!交關寧去靜坐了多少趟了,塞沒用哦。”趙所看他們不動手,親自剝開一根,遞給趙士衡,“勿好意思,阿拉沒撒拿得出手的好水果,將就一下。”
唐方知道趙士衡的身份不一般,曾經顯赫成那樣,如今卻淪落成這樣,被陳易生呼來喝去……她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趙士衡明顯不想提起此事,勉為其難地接過香蕉,在吃和不吃之間徘徊:“我爸是在杭州。不好意思趙所,我朋友他怎麼了?”酒吧出了大事體,儂曉得伐?”酒吧三個字,倒接了一句:“聽說是持械鬥毆?”
趙所歎口氣搖搖頭:“一幫混蛋吃飽了沒事乾,找麻煩,我們警員受傷了三十幾個,還逃掉好幾個。”
方少樸皺起眉頭,外麵消息一條也漏不出,但一口氣整頓了近百家酒吧,在業內總歸是瞞不住的。
唐方嚇了一跳:“這——是懷疑陳易生嗎?不可能的,他是設計師,也是賽車手。絕對不是社會人。”陳易生雖然不是好人,但怎麼也不是混社會的人。
趙所拿出煙,顛了顛,遞給趙士衡。趙士衡搖手道謝。方少樸接了一根過來直截了當地問:“他——不會挨打吧?”
趙所挺了挺身子,掏出打火機:“方先生說笑話呢,我們人民警察怎麼會做刑訊逼供的事。放心放心。我已經進去打過招呼說是你的朋友了,小趙你放心。”
方少樸轉頭舉了舉煙問唐方:“方便嗎?”
唐方不在意地點點頭,更擔憂了。
“唐方——唐方?”林子君的聲音在外頭走廊裡回響。
唐方趕緊出去接她。
屋子裡三個男人一見林子君,都愣了愣,站了起來。
林子君對這種驚豔的目光習以為常,客客氣氣掏出名片:“趙所你好,我是國際著名設計師陳易生的律師林子君,請問方便讓我見一下他嗎?”
大美女巧笑嫣然柔聲相請,趙所問了幾句陳易生的來曆。林子君笑嘻嘻看向趙士衡,趙士衡趕緊一一回答,猶豫了一下告訴趙所:“一定是有什麼誤會,易生是正宗的上海人,和安徽不搭架的。”
看到唐方懷疑的眼神,趙士衡撓撓頭:“他家是北新涇的,就是從小跟著他爸媽去了西北,後來又去了國外,不大會說上海話。”
北新涇的,那也怪不得一口洋涇浜上海閒話了。誰讓都有個涇呢。
趙所爽快點頭:“看來是場誤會,我這就過去解釋一下。”
趙士衡追著畫蛇添足:“趙所,請一定一定不要通知他的家人。”
唐方和林子君互相看看,感覺回到了小學時代,嗬嗬。
林子君見趙所出了門,問清緣由,眉頭就皺了起來,眯起眼看向方少樸:“你,富二代是吧?你是為了看起來高才帶著腦袋的嗎?”
方少樸長睫毛閃了閃……唐方的閨蜜,不應該表揚他才對嗎?
唐方忍著笑咳嗽了兩聲:“君君——”這句玄彬的台詞是林子君拿來損人的口頭禪。
林子君又瞄向趙士衡:“還有儂?勿曉得外灘踩踏事故後警察有多緊張各種聚會出事體?”
她目光嚴厲口齒更淩厲:“又是酒,又是兩百來號人,多少警察老早就在旁邊看著了,還要沒事找事?沒打群架是我們糖糖英明拉住了你們。公共安全責任事件知道有多嚴重?混亂中發生踩踏了怎麼辦?用酒瓶掄了就算持械鬥毆懂嗎?你們幾歲了?到底想乾嘛?”
方少樸和趙士衡垂眸乖乖挨訓,心裡都在想,原來唐方竟然有個聽起來這麼黏乎乎的昵稱。
林子君朝趙士衡揚揚下巴,警告的意味十足。
趙士衡嚇得手裡光溜溜的香蕉斷了一半掉在桌上:“吾沒!吾是被打額寧。吾沒動手。”一句還比一句輕,眼皮直跳。
林子君又對著方少樸陰惻惻冷笑:“還有你,怕不夠張揚,惹的麻煩不夠大?”
看著他們毫無還手之力開始認真反省了,林子君才又打量了方少樸好幾眼:“你,在追糖糖?”
方少樸有種否極泰來之感,鬆了口氣,堅定地點頭微笑:“我是認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