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方,我愛你。”
唐方極力睜大眼,眼淚直湧。
周道寧凝視著捧在掌心裡的她的臉,實在說不上好看,眼淚與鼻涕齊飛,眼睛紅鼻子紅嘴也腫,大概是被他的話驚到了,濃密的睫毛不停地顫動,他湊得越近,她越眨得急。
“吾老歡喜儂額,糖糖,儂還歡喜吾伐?”
周道寧柔聲輕語,微微笑了起來。少年時唐方常凶巴巴地要他說幾句好聽的,他怎麼也說不出口,隻彆開臉讓她多吃點,氣得唐方一邊喊著要減肥,一邊卻跟小老鼠一樣壓壓交偷吃零食。
寧寧,乖,多喫點。他是早產兒,從記事起,姆媽就溫柔地叮嚀他這句話,對他來說,多吃點,就等於愛。長身體的時候經常吃不飽,更加體會到多吃點的可貴。唐方又那麼愛吃,吃什麼都香。
現在終於說得出愛字,港得出歡喜伊,其實也不難。他一直都知道,隻要他願意放下身為男人的尊嚴,唐方就還是十年前的唐方,她怕什麼她喜歡什麼她要什麼,不會變。
周道寧微微偏過臉,兩人鼻尖輕觸,空氣曖昧焦灼起來。唐方有點迷茫,腦子裡卻一片混沌,看著他每一寸都好看得無可挑剔,不免又有了十幾年前的那種揮之不去的自卑和沮喪。
她有什麼值得周道寧喜歡的。他不說喜歡她,她總疑心隻是一場美夢隨時會醒。可時隔十年,她又有什麼值得他愛的。他說了他愛她,他喜歡她,她卻更加忐忑不安。
她還喜歡周道寧嗎?她要認真地想一想。不喜歡的話,他的一言一行也觸動不了她,可喜歡的話,她這十年又犯的什麼蠢?這份喜歡,到底是不是愛……
“眼睛閉上。”周道寧的聲音有點喑啞,唐方來不及退縮,本能地服從閉上了眼,卻因為剛才哭得太凶,在兩人唇齒相交前猛地打了個淚嗝。
“嗝——”
唐方難為情地彆過身子,伸手去揉眼睛,想憋氣忍著,又接二連三地打了好幾個嗝,臉更紅了。
曖昧戛然而止,周道寧忍著笑拉開她的手:“覅用手揩,當心發炎。汗衫給你。你毛巾放在哪裡?我去搓一把,給你擦一下。”
唐方應了一聲,指了指衣櫃那邊,又打了兩個嗝,像鴕鳥一樣把頭埋進沙發墊子裡。
門開了又關,老房子的隔音很差,周道寧的腳步聲在樓道裡格外清晰。公用衛生間的門嘭地又撞在了牆上,水龍頭嘩嘩地響。
唐方不免胡思亂想起來,要是周道寧今夜不走,兩個人會做還是不會做。她手裡的沙發墊壓得更緊了,唐方焦慮地哎呀了好幾聲。不行,她心裡還有好幾個疙瘩呢,唐方毅然對自己下了通牒令:無論如何今晚必須頂住色誘。附加原因還有床太小,做完收拾太麻煩,又沒準備。
外頭老樓梯咚咚咚地響了起來,想到鄰居都會看到周道寧,唐方又哀歎了一聲,有點莫名的懊惱,也有點無恥的甜蜜。秦四月說得對,周道寧絕對比最貴的愛馬仕都帶得出手,就滿足女人的虛榮心一點上,已打遍天下無敵手了。
“咦?周——周道寧?”趙士衡有點結巴的聲音透露出吃驚。
唐方愣了愣,趕緊爬起來去開門。
一身西裝左手公文包右手電腦包的趙士衡,尷尬地看著眼前周道寧白色老頭衫上可疑的一灘灘水漬,又看看唐方浮腫的臉:“道寧,你怎麼在這裡?你們——”
周道寧抬了抬手裡的毛巾:“敘舊。”
唐方咳了一聲:“趙先生,儂尋吾有事體?”
周道寧倒更像主人,直接進了門招呼他們:“進來再說吧,喝杯茶。”
唐方和趙士衡麵麵相覷。
趙士衡局促地坐在了周道寧身邊,接過半溫的普洱茶:“謝謝,謝謝。”
周道寧把毛巾給了唐方,柔聲叮囑她輕點擦,才轉頭和趙士衡說話。
唐方在化妝鏡前擦了擦臉,毛巾還是溫熱的,用卸妝油草草清潔了一下,撲了點收縮水,再看鏡子裡,略微好一點了,就是眼泡腫成了金魚眼,乍一看臉上除了腫眼睛就是腫嘴巴,她要是周道寧,肯定親不下嘴。唐方呼出一口氣,十分沮喪。
趙士衡從公文包的裡袋裡取出一把鑰匙,熒光黃三指寬的鑰匙扣裝飾格外顯眼。
“易生昨天去意大利了,讓我把102的鑰匙給你。”趙士衡忍不住又看了周道寧一眼,欲言又止。bayoa格外顯眼。她不由得咦了一聲,秦四月今天送給她們的手拿包,也是這個西班牙輕奢品牌。
“易生說,單單一把鑰匙容易丟,特地送給你這個鑰匙扣,他說你肯定喜歡這種設計師風格。”趙士衡又從包裡掏出一個信封包給她,“還有這個你收著,易生說要辛苦你三個月,油鹽醬醋米什麼的不該讓你出,這是他添的買菜錢,讓你挑最貴的買就行,不夠等他月底回來再給。他好像這幾天還有個事兒要麻煩你。哦,對了,這個袋子和鑰匙扣是一套的,也一起送給你。”
唐方哭笑不得,白色聚酯纖維的包身上,彩色的英文字十分可愛。在錙銖必較後突然祭出體貼細致又豪爽大方的招數,對於沒有期望的人來說,完全是意外之喜。難怪陳易生自信滿滿沒有人不喜歡他不滿意他,也難怪他的女友戀戀不舍。
唐方坦然拉開拉鏈,裡麵厚厚一疊紅色毛爺爺,估摸有萬元,還有一張明信片。
威尼斯水城的迷人夜景。陳易生的字依舊龍飛鳳舞精神抖擻:“我去玩兒啦。老盛說你的長魚麵和獅子頭做得特好吃,我回來要先吃這個,啦啦啦。”唐方承認他畫的長魚麵和獅子頭真不比雜誌專用插畫師畫得差。
下麵一排小字:“ps:你現在就可以用我的廚房,但坐沙發前請看看……哈哈哈。”後麵跟了一個吐舌頭的笑臉。
什麼鬼!
唐方憤然看向趙士衡。趙士衡悶頭喝茶。
周道寧閒閒靠在沙發上,問趙士衡:“陳易生,他這又是什麼新情況?”
趙士衡眨巴著眼看著唐方。
唐方臉一紅,把前因大概提了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