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便積壓,暴飲暴食引起的,幾天沒大便了?”值班醫生似乎司空見慣,“生活要規律一點,你這情況不算嚴重,經常有人吃太撐疼到昏過去的。”
唐方感覺到了西安人民蹲在食物鏈頂端往下看的淡漠。
護士一臉冷漠地吩咐她配合,唐方沒聽清楚,問了一句什麼,結果徒遭羞辱。
“脫褲子!趴下!不然我怎麼塞?”護士舉著手裡的開塞露晃了晃。
唐方漲紅了臉,忍著羞恥和疼痛趴了下去,幸好她並沒有真的來大姨媽,隻是有備無患,不然想都不敢想那畫麵。
外間的陳易生聽到了,吼了一聲:“護士您溫柔點行嗎?考慮考慮病人的情緒行嗎?下手輕點兒啊,我女朋友怕疼。”
大概是他語氣格外凶狠,護士下手真不算重。
唐方還是紅了眼圈,真是人不作死就不會死。
塞完開塞露,唐方低頭跑進衛生間時能感覺到括約肌不聽指揮的恐怖,和排泄物爭分奪秒地脫下褲子蹲下去,爆炸聲響起,她的眼淚也爆發了出來。人生第一次被開塞露摧殘的經曆,慘不忍睹不堪回首,更淒慘的是她每次以為好了,忍著腿麻收拾好起來,還沒走到洗手池被迫又跑回隔間,繼續排泄。
以至於她半小時後走出衛生間時,肚子雖不疼了,卻依然是扶牆而出的。幸虧等在外頭的陳易生善解人意,一句話也不提,直接扶著她出門上車,讓她橫在了後座上。
唐方從沒享受過被異性化解尷尬和醜態的待遇,當然她很少發生這種糗事,但就衝著這天的貼心和紳士,她一輩子感謝陳易生。事實上唐方覺得自己的抗挫能力也增強了,可能因為和陳易生初見就掉進了馬桶,形象跌無可跌,已然麻木,經過今夜,落到一個低點,再無下探空間,這大概就是做朋友的好處,如果是在周道寧麵前——唐方不由得閉上眼,在周道寧麵前她是不會這麼放任自己的,總想表現出更好的一麵。
從醫院裡回到高陵安樂鎮常家的時候,已經過了十二點。常總工和幾位長輩都還在等他們,少不了又把陳易生臭罵了一頓,一點也不細心,不會照顧人等等。唐方努力替他辯解了幾句,沒用。
常家五代同堂,齊聚一室,來了客就不太寬裕,但舅舅家熱情,特地把常峰的婚房騰了出來給陳易生和唐方睡。婚禮過去三個月了,大衣櫥上還貼著精致的紅雙喜,被單被套整套紅豔豔的十分綺麗。
常峰的媳婦倒十分嬌小,抱了薄毯笑著告訴唐方:“都是新換的,乾淨的,放心睡。衛生間裡浴巾毛巾也都是新的。”
唐方料不到常家上下觀念如此開放,一時有點局促不安。
常峰臨走前,背對著唐方,塞了一大盒計生用品給陳易生:“最大號了,用不用你自己看著辦。”
陳易生直搖頭:“不用,真不用,你自己留著用。”
兩人推搡之間,盒子啪嗒掉在了地上。
正在收拾包的唐方側過頭,就見常峰迅速彎腰撿了起來。
“嗬嗬,這不剛剛端午節嗎?他們家廣告挺有意思的,先剝粽子,再劃龍舟,哈哈哈哈。”常峰比了幾個動作,把盒子扔進陳易生懷裡,掉頭就跑。
陳易生坦然自若地把盒子塞到床頭櫃抽屜裡,把一條薄被子鋪到地板上:“我下去一趟,你先去洗澡。你睡床我睡地板。”
“要不我和你媽媽睡一間?”唐方問他,“正好她還沒睡,聽你媽媽說你小時候的事挺有意思的。”
陳易生眯起眼:“怎麼?你怕在我的美色麵前控製不住自己?”他拎起一個枕頭擋在自己胸前,“糖啊,你不要亂來,我雖然看起來浪蕩,但其實是個正經人,手無寸鐵無力反抗,你要真想做點什麼,事後是要對我負責的。”
唐方一巴掌拍在枕頭上,笑得軟綿綿的沒一點力氣:“不要臉。”
“從進了醫院,你看我的眼神就怪怪的。”陳易生笑著湊上來,“是不是被我感動了?我今天表現好不好?”
唐方笑都笑不動了,坐在床沿上問他:“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表現一百二十分,這麼一問就隻剩八十分了?我告訴你啊,你追女孩子可不能這麼自毀長城。”
陳易生急了:“你都不誇我,我當然要問一聲啊,怎麼兩句話要扣四十分?太不公平了,最多隻能扣四分!”
他嘟嘟囔囔地拿了身衣服出去了。唐方看著深褐色的房門,再看看大紅的床品,枕套上還繡著戲水鴛鴦,她伸手把枕頭翻了個麵,要不然明天早上恐怕臉上也壓著鴛鴦戲水圖。
洗完澡吹乾頭發,唐方又上了回廁所,肚子才舒服多了,在床上躺了半個多小時,困得不行,雖然相信陳易生的為人,絕對不會對她怎麼樣,但潛意識裡又很緊張,不知道他為什麼還不上來,是不是故意等她睡著了才進來以免她尷尬。想想陳易生似乎天生具有讓人放鬆的能力,他要是在,可能她還好一點。
看看手機,淩晨一點半,唐方忍不住發了條消息給林子君。
“沒想到要和陳易生睡一個房間,有點緊張。”跟著又補了一條,“他睡地上我睡床。”
沒想到林子君秒回:“你緊張個屁啊,你要能睡到他你賺大了。”
唐方緊繃的神經鬆弛下來,恢複了常態:“呸,你竟然淪落到和葉青一樣了,鄙視你!我哪裡不如他?”
“才貌雙輸,你還想繼續被打擊嗎?”
“滾。拜拜!”
“不睡白不睡,求你彆抱著前任給自己立牌坊。”
唐方不理她。林神棍看相,太不靠譜,當初有一次興致勃勃說某男健身房熟臉,鼻子大肯定厲害,結果撩撥了幾下上手一摸竟然是唇膏男,尿遁而逃,相術江湖地位從此不保。
陳易生推門進來,舉了舉手上的碗:“就知道你還沒睡。”
“你又知道了。”唐方坐了起來,忍不住多往他臉上看了兩眼。
陳易生把小碗放到床頭櫃邊:“你燈一直亮著呢。小舅媽說你腸胃不舒服,喝點小米粥會好一點。”
他在自己的墊被上盤膝坐了,打了個哈欠:“喝吧,已經不燙了。”
唐方端起小碗,一小勺一小勺慢慢喝完,聽陳易生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挺心安的,擱下碗再去刷牙,回到房間裡,卻發現陳易生已經睡著了。
陳易生側身朝著門口,蜷成一隻大蝦米,枕頭被他抱在懷裡,看起來是累壞了,微微打著鼾。
唐方神使鬼差地蹲下身,第一次細細端詳陳易生。沒有了言語和表情,睡著的他更像個孩子,眉目舒展,眼線長長地向上,背著光唐方留意到他的另一個缺點,睫毛很短。
哈哈,唐方不免有點得意,什麼才貌雙輸,就憑眼睫毛,她都贏出一條黃浦江去了。好笑之餘,隱隱又有點失落。她承認自己很不高尚很不純潔,陳易生不在,她擔心他做些什麼。結果他坦蕩蕩睡著了,她又有點遺憾他什麼也沒做,這大概是對自己女性魅力微妙的猜度引起的。本質上她還是很向往四月和子君那樣的女人,顛倒眾生毫不費力,但又因為確認自己不具備那樣的魅力,索性閉關自鎖以免遭受太大的打擊。
唐方突然低下頭用力聞了聞,因眼睫毛帶來的那點自信瞬間消失無蹤。好吧,她長見識了,隻聽說過有香妃,沒想到大千世界還真有自帶香味的人,還是個男人,還有天理嗎?
輕輕歎了口氣,唐方躺回床上,也沒關台燈,翻了幾次身,在胡思亂想百味交雜中睡著了。
地上的陳易生輕輕翻了個身,睜開眼,籲出一口氣,又好氣又好笑。剛才唐方頭一低,他竟然心慌意亂到不知所措,連裝打鼾都停了,活見鬼,他可是身經百戰的高手。沒想到竟然聽到她像隻小狗一樣聞了又聞,唐方你怎麼這麼好玩。
但是,糖啊,你肯定已經開始喜歡我了。彆急,我們慢慢來,這個過程才是最有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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