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方一覺無夢睡得昏天黑地,突然感覺口水不受控製地流出來了,猛然驚醒抬起頭。
陳易生默默看著大腿上一處暈開的濡濕,表情很複雜。往好裡想是唐方完全沒拿他當外人,往壞裡想是這家夥似乎也沒拿他當男人。
唐方趕緊紅著臉伸手擦了一把,又縮回了手,還有點黏糊糊的,濕潤麵積更大了些。她也不明白自己怎麼就趴在陳易生腿上睡著了。
“肯定是自由落體運動,”她企圖解釋:“我應該是打瞌睡了,地心引力拉著我的頭——”手上還比了個腦袋掉下去的動作。
陳易生幽怨地看著她。
“我可以作證,這不是你尿床,地圖位置不符哈。”唐方看著那灘濕噠噠的地方訕笑,努力學習老友記裡瑞秋無辜的眼神,雖然無須擠出胸前深溝,“對不起。”她貌似已經放棄了自己的女性自覺,徹底無視自己的出糗醜態了。
陳易生忽地探身向前,捏住唐方的下巴,大拇指在她唇邊擦過,笑著給她看:“閃閃發亮的證據,看見沒?賴不掉。”
唐方手足無措地鬨了個大紅臉,唇角發麻,心跳得有點超速,隱隱覺得有什麼越界了。
陳易生卻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走,我們摘點李子,我帶你去古城牆看日落,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人放風箏。”
楚奶奶正坐在廚房門口磨辣子,聽他們說要去摘李子,就拿了一個籃子一根長竹竿出來:“桃養人,杏傷人,李子樹下埋死人,你們可彆多吃,帶點回去給爸媽吃啊。四紅正好也在那裡,你們看到她讓她趕緊回來,怎麼打點草打到現在,羊都快餓死了。”
唐方笑了:“我外婆以前也總這麼說。”
兩人興致勃勃地往村外田裡走,一路上遇到好幾隻凶巴巴的狗,唐方緊張地往陳易生身後躲,陳易生大喝了幾聲,村狗嗚嗚叫著夾著尾巴走遠了。
“你膽子真大,不過沒事,我還有打狗棍。”唐方舉了舉手裡的長竹竿。
“告訴你,我八歲的時候,就在那裡遇到過狼。”陳易生指著不遠處的路口說。
“狼?!”
“真的是狼,麵對麵就這麼遇到了,離得很近,耳朵豎著尾巴垂著,毛特彆長。”
唐方明知道他安然無恙,卻還是很緊張:“後來呢?”
“當時也沒多想,就一直瞪著它,它也盯著我。”
唐方打了個寒戰:“沒撲上來咬你?”
“沒,我就很凶很凶地瞪著它,都不敢眨眼,不知道為什麼,腦子就知道必須比它凶。”
“有用嗎?”
“有用,那條狼退了兩步轉頭就走了。我還一直瞪著它,不敢動。它還真回過一次頭。”
唐方提著的一顆心才放了下來,籲出一口長氣:“天,你也太幸運了。”
“神在庇佑我。”陳易生笑了,“每次在生死關頭,我都很清楚上帝就在我身邊。說出來很匪夷所思,但我懸崖摔下去那次,靈魂真的離體了,我飄在半空中,看著自己被車子壓著,血流了一地,很多人在旁邊,他們說什麼做什麼我都看得見聽得到,但是摸不著。”
“醫生說我最好的結果也是坐一輩子輪椅,可我就是知道我能站能走能跑,絕對能。”陳易生摸了摸一臉古怪的唐方,“哈哈哈哈,放心,我不是傳教,就是想起來隨便說說,反正不信的人肯定不信。”
唐方卻認真地點了點頭:“我信的。”
她不知哪來的衝動和傾訴欲,一股腦地倒了出來:“我外婆最後那段日子,一直在說話,不是和我說,是和我外公說,和早就去世的姨婆們說,就像聊天,說了很多以前的事,還和我外公商量,讓他再過半個月去接她,她想過了端午節等我放暑假再走——”
“我外婆是農曆五月十五陽曆六月二十九號沒的。”唐方皺著眉頭,“我當時就在病床邊,她突然睜開眼說,糖糖,外婆等勿到儂通知書嘍,吾要走啦,倷要好好交。”
外婆說的是軟糯糯甜滋滋的蘇州話,她還說“囡囡倷弗要怪私噶,好好交讀大學,弗要幫寧寧鬨脾氣,乖。”那時候外婆還不知道她已經提前選了上師大。
路儘頭的樹林鬱鬱蔥蔥,綠得沁人,心裡一根弦忽然要崩掉的感覺,唐方越走越快,超過陳易生,悄悄揉了揉眼睛,轉開話題:“不說這些了,李子樹呢?在哪裡?”
陳易生一把拉住她:“唐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