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意大利進口遊艇尾部甲板上,幾十隻在網籠裡掙紮著嘎嘎叫的白色湖鴨,的確有些違和。遠處老郭的鐵皮船駛向金色夕陽,湖麵上起了風,金波攪碎成一汪汪的。
唐方看著老郭寂寥的背影,輕輕歎了口氣,臨走前陳易生給了老郭一個紅色無紡布袋讓他先應急,她如果沒記錯,那應該是他父母那天特地送來102的一百萬房款。
沒有借條,沒有還款的時間約定,一個笑嘻嘻地給出去百萬現金,另一個心安理得地收了下來,連聲謝謝都沒有。唐方不知道是自己還沒進入到陳易生的世界,還是沒進入到男人的世界。但又和她有什麼關係呢,唐方對於兩性間的界限有著十分清晰甚至過於冷酷的認知,即便她已經成為陳易生的女友,她也不會乾涉他的金錢和金錢觀。
至於某女明星那句著名的“我的錢是我的錢,他的錢也是我的錢。”唐方從來不認可。她的錢是她的錢,他的錢是他的錢。
甲板上的風已經帶了湖麵的水汽,東麵一片烏雲黑沉沉地壓了過來。陳易生笑著告訴唐方:“島的事情基本談定了,老郭出筆農田補償費給那幾戶人家,原來的合同繼續生效。我就先借給他一百萬了。”
唐方倒意外於他的主動坦誠:“那是你的錢,你怎麼用不需要向我報備的。我又不是你媽。”
陳易生眉頭揚了起來:“可你是現在是我女朋友了嘛,我總歸想讓你知道的,我什麼事都想讓你知道。”他撓了撓頭有點疑惑,“你真的沒意見?”以往不少女友對於他花錢如流水總是語重心長地勸說或是暗示替他管錢,包括意大利的前女友,見他寧可省錢睡帳篷,卻花三千美金買了一張舊毛毯,和他吵得不可開交。
唐方笑著搖頭:“真沒意見,就算是談戀愛,哪怕結婚,各自財務自主是基礎吧,相互支持是可以的,但乾涉就沒意思了。”
反正錢對她而言,是安全感的第一要素。她是不能不掙錢的,也不能交給伴侶管自己的錢,親媽也不行啊,看看四月就知道了。
陳易生喜笑顏開:“糖啊,那你支持我一點錢唄。”
“哎?”唐方扶著欄杆的手緊了緊,側頭看向他。
陳易生眼巴巴地看著她:“101就要裝修了,現在我又沒錢啦。你借我一點裝修的錢吧,不多的,二十萬行不行?”
看著唐方突然睜圓的大眼,陳易生可憐兮兮地彎下腰和她對視:“借,不是讚助,很快就還給你,還帶百分之十的利息,行不行?”
他電力再足,唐方定力也沒短路,猛地搖頭:“不借。”
這下輪到陳易生瞪圓了眼:“啊?”沒想到他這輩子竟然還有開口借不到錢的時候……
“你的房子和我一點關係沒有,我借給你錢裝修,萬一我們很快分手了,你耍賴,我總不能把牆和地板摳走吧?而且二十萬對我來說是一筆巨款,我的錢可都是血汗錢。”
“什麼叫很快分手啊?”陳易生委屈得很,“再說我買101不也是為了你嘛,你以後也會住到的啊。”
唐方斬釘截鐵地搖頭:“不借,我可不能人財兩空。”
“那借兩萬呢?”陳易生退而求其次試探著問。
唐方卻還是搖頭:“過了二十五歲我就有個原則:永遠不向彆人借錢,也絕對不借錢給彆人。”
“葉青、林子君需要,你也不借?”
唐方眨眨眼:“她們不是彆人。”
陳易生被她這個“彆人”的定義氣笑了:“那我就是彆人啊?你連兩萬都不肯借給我——”
唐方長睫毛忽閃了幾下,有點猶疑:“不肯借錢給你,你是不是就要和我分手?”
陳易生急得跳了起來:“誰說要分手了?!不借就不借好了,我跟彆人借,跟分手不分手有什麼關係啊?”
唐方忍著笑轉過身不看他:“哦,那你這算是在考驗我?”
陳易生恨恨地戳了戳她的背:“才不是,我就覺得現在你是我最親近的人,有困難當然第一個想到你,沒想到你竟然——就算是考驗,你這小氣鬼根本通不過!0分!唐方你要是向我借錢,我肯定毫不猶豫借。”
“我才不會向你借錢呢。”唐方轉起臉朝他笑,“自力更生豐衣足食哦,eason哥。”
烏雲滾滾而至,轟隆隆夾著雷聲,豆大的雨點毫無預兆地砸了下來,不遠處的金烏猶自在湖上閃耀著,半邊天明亮半邊天黑沉。唐方舉起手擋著頭,笑著模仿唐僧高喊:“打雷啦!落雨啦!收衫啦!喂,你傻乎乎的乾嘛?快跑!”
看著唐方迅速跑進船艙的身影,陳易生心裡軟乎乎的,這家夥竟然小氣到連兩萬塊都不肯借,還說什麼不能人財兩空。想到她剛才的認真緊張防備臉,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接了一把雨水一甩,頭一次覺得真的要結婚的話,絕對隻有他的糖才合適。嗯,借不到錢沒想過要分手,反而想到結婚的,他果然如唐方所言,很奇葩。
暴雨驟至,大風大浪,遊艇速度更加緩慢下來,眼看六點多了,離碼頭還有一個多小時的路程,意想不到的是眼看著就要沒油了。
大表姨父趕緊打了好幾個電話,一籌莫展,碰上周末的壞處就是要等人送油來。陳易生盯著油表十分想不通,原本怎麼也能走六小時的油,怎麼五個小時就不行了。俱樂部的兩個工作人員也說不出個究竟來。
烏漆麻黑的天色,不見雨停,二十來號人擠在船艙裡,雖然開著空調電視,也有人在打牌打遊戲,到底空氣流通不暢,艇身又顛簸得厲害,方樹人暈得不行,去了幾次廁所把午飯和剛才吃的水果全吐了,麵無人色,不停地數落陳易生出的餿主意。唐思成在一旁勸慰:天有不測風雲,大家玩得還是很開心的,忍一忍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