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彰顯財富累積到一定地位能提升的社會地位,富二代富三代在吃喝玩樂上總要找一些不同於普羅大眾的渠道,並以請客為榮。沒有最貴,隻有更貴,沒有最裝,隻有更裝。能用錢買到品位的當然也有,但畢竟是極少數。
然而方敏儀帶著眾人到了上海音樂廳邊上的一家不起眼的歌廳後,倒真讓陳易生等人對她刮目相看。
早在九十年代錢櫃橫掃上海灘後,音樂廳的領導憋屈得很,自家三樓的上海音樂廳ktv用的器材完全勝過錢櫃,卻怎麼做都半死不活,來的都是阿姨媽媽老伯伯,還嫌他們歌單不新,服務員不帥,酒水單調。沒折騰幾年,音樂廳ktv不知怎麼華麗地一個轉身,變成了上海歌城ktv。然而二十年河東二十年河西,如今錢櫃已黯然退出大上海,上海歌城卻遍地開花了幾十家,堪與好樂迪純k三足鼎立。
方敏儀熟悉的這家歌廳,是以前音樂廳三產事業的一位爺叔開的。當年為了重整旗鼓,音樂廳斥巨資進了一批頂級卡拉ok音響,包括複古話筒,沒來得及一展宏圖,就變成了上海歌城連鎖。他索性找了幾個朋友以二手價格便宜地拿下了這套設備,在音樂廳邊上開了一個私家k歌房,一傳十十傳百,業內不少名人都隻來這裡唱,一來堪稱錄音棚設備,還有專業修音師幫你錄cd,二來私密可靠。
時隔二十年,如今歌廳已經由爺叔的兒子aan接手,爺叔變成了阿爺,愛上了攝鳥,用aan的話說:攝個鳥,動不動飛去日本深山老林,南美熱帶叢林裡,十天半個月不洗澡,趴在草裡舉著大炮等鳥來,然而音樂才華不代表審美天賦,阿爺的照片,鳥是好鳥,總缺那麼一點點意思。
aan是個穿著精致,嘴巴刻薄的上海男寧,七十年代人,室內也戴著英倫風格的鴨舌帽,薄薄的嘴唇上留著林子祥風格的一撇小胡子,接了他們後很熱情,親自在包廂服務,應該說專職服務陳易生一個人。
“方小姐嘛,唱得蠻好,老早伊參加中國好聲音的樣帶,吾幫伊錄額。”aan看著舞台燈下的方敏儀抱著複古話筒唱得格外投入,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湊近了陳易生低聲說,“不過呢,到底是野路子唱法,肯定勿來噻格,吾幫伊介紹了一位老法師,潘老師曉得伐?黃齡啦胡歌啦,噻是伊格學生,伊嘎子噶眼就去了三趟,小旁友勿定心格。”
“儂唱伐?我來幫儂點歌啊。”aan笑眯眯地拍了拍陳易生的大腿。
陳易生一僵,往唐方身邊靠了靠:“我不想唱,聽她們唱唱就行了。”
“不會唱?”aan又湊近了一點,“不要緊,我教你啊。不是阿哥吹牛皮,當年我可是有上海灘張學友的外號的,在新天地ark酒吧駐唱過。”
唐方歪過頭睜大眼:“真的啊?我嬢嬢以前周末也在ark駐場的,還簽了日本的一家唱片公司呢,大概02年吧,我爸爸還帶我去看過幾次呢。”
“你嬢嬢叫什麼名字?”
“唐歡。”
aan不顧台上的方敏儀,嗷地一聲尖叫,撥開陳易生,坐到唐方身邊:“唐歡是你嬢嬢?你有她電話嗎?微信?方便給我一下嗎?我尋了她交關年啊。我愛色伊了!(我找了她好多年啊,我愛死她了!)”
“人人都愛她。”唐方笑眯眯地拿出手機,“不過吾要問問伊哦,aan叔叔儂全名是撒?”
“楊陽!我和她以前一起在麥當勞打過工的,那時候她還是高中生呢,你們知道嗎?麥當勞每天晚上剩下的漢堡薯條麥辣雞翅,我們員工都可以免費吃!你嬢嬢從來不吃翅根,她隻吃翅中,你跟她說,我是吃了十二個漢堡的陽陽啊,她絕對絕對記得我的!我去ark唱歌就是她介紹的。”aan激動得雙腿直抖。
“台下的觀眾能安靜一點嗎?”方敏儀不滿地睜開眼,伸手調高了麥克風和音響的聲音,再唱下去,歌聲全給壓住了。
“噓,輕一點。”唐方給唐歡發了微信,又接著微弱的光線給aan拍了一張大頭照發了過去。
不一會兒,顯示唐歡請求通話。aan一把搶了過去,激動得語無倫次:“唐歡你這個死沒良心的滾去哪裡了!阿哥尋了儂十幾年哦,儂太過分了!”
“你侄女來唱歌呀,看呀,阿拉還是有緣分哦。上海也太小了。”aan換了普通話,小胡子一顫一顫的,唐方懷疑他隨時要哭出來。
陳易生貼到沙發靠背上,點了點唐方的肩膀:“你姑姑的愛慕者?”
唐方靠著他耳朵笑:“你看不出他不喜歡女人嗎?他都摸你大腿了呢。”
陳易生眨了眨眼,看了aan的背片刻,疑惑得很:“你怎麼看得出來的?”
“很多小細節,卷起的褲腳管、無色的指甲油、和鞋子同色的船襪……”唐方眯起眼,“女人的第六感直覺,超準的。”
陳易生後知後覺地揚起眉:“他——乾嘛對我這麼熱情,我就說了說他這裡的設計風格而已——”
唐方笑得促狹:“因為你是男人中的女人嘛,具備了獨特的aity,所以才會吸引他們啊。你不是男女老少通吃的?”她視線落在剛才aan摸過的地方,意味深長地說,“所以我以前也認為你和趙士衡是一對……”
陳易生菊花一緊,趕緊離aan又遠了一點,看看左手邊的方少樸,又不情不願地挪了回來。aan卻喜形於色地拿著唐方的手機直接出了包廂。
方敏儀一曲《小幸運》唱畢,全場雖然各聊各的各喝各的,倒也掌聲熱烈,她也不用下來,因為連著十首歌都是她的。方敏儀笑嘻嘻地宣布:“好啦,這兩首是開嗓的,下麵我可真的要好好唱了,誰願意和我合唱的上來呀,嫂子,你不是音樂老師嗎?來呀,下麵一首《身騎白馬》,你會不會唱?你不是會說閩南話嗎?來啊一起唱啊。”
伍薇猶豫了一下,笑著擺擺手:“你唱吧。”
方少樸側頭看了她一眼:“坐著你也無聊,去唱一下又有什麼關係。”
“是啊,去唱吧。”唐方也探出身子來鼓勵伍薇,“這首歌超級好聽的,想唱就唱唱得響亮。”
想起唐方出門前的一番話,伍薇吸了口氣,喝完茶杯裡的胖大海,上了台。
方少樸轉過頭看著唐方笑:“你呢?你想唱什麼?我幫你插歌。”
唐方想了想:“晚一點,免得嚇到你們。”
“《癢》!”林子君坐到了伍薇的位置上眯起眼,勾了勾手指,“來呀,來伐啦?”
唐方舉起酒杯:“來呀。”
音樂前奏響起,方敏儀的聲音的確不錯,氣息也很穩定,吐字模仿得也很像徐佳瑩,唐方帶頭鼓起掌來,喊了一聲“好!”
伍薇卻一直低頭看著屏幕,一直到副歌部分歌仔戲,大概方敏儀也覺得不好意思了,抬了抬手示意她接上。伍薇抬起頭,見方少樸的目光依然停留在笑盈盈的唐方身上,深深吸了一口氣。
“我身騎白馬走三關
我改換素衣回中原
放下西涼無人管
我一心隻想王寶釧——”
靠在一起低聲說話的沈西瑜和葉青都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伍薇身上。她似乎在看著方少樸,又似乎穿過了他和身後的牆壁,看著一片虛無,又好像完全沉浸在薛平貴打馬過三關尋找王寶釧的傳說中,千年前的那份完全白白付出的愛情,在她婉轉的歌聲裡演繹出了不同的情感,義不容辭義無反顧,哪怕最後才見了十八天,王寶釧也從沒算計過值得不值得,她放不下所以就不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