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不大,車裡卻是說不出的沉悶。
劉和望著三人並肩坐在一處,似是特地與自己拉開距離,皺著眉頭道“和又非洪水猛獸,你們坐那麼遠做什麼?”
“堂堂議郎,非要與兩個女子混坐,你不怕傳出去不成體統?”
一聽便是林紫夜那冰冷的聲音,生生把劉和的話堵了回去,他臉色一沉,卻是心中泛起喜氣,他在帝都呆了數年,直覺得整日如履薄冰,一言一行皆是謹慎,直到進了這藥神穀,方覺得和孫原他們在一起,當真輕鬆了許多。林紫夜雖是冰冷,卻是把他當做孫原的朋友,她雖是孤僻冷漠,他卻能覺得出來這女子,實是心地善良,“醫仙”之譽實至名歸。他不好再多言語,隻好盯著李怡萱身邊那兩柄劍怔怔出神。
那兩柄劍劍格華麗,頗為秀氣,劍鞘卻是古樸,透著滄桑之感,劍柄由極品黑檀木雕刻打磨而成,乃是一對對劍。
他似是想起了什麼,突然問道“青羽,你在藥神穀十年,這一身武學修為到底是怎麼得來的?”
這一句話,問得三人皆是一愣。劉和自然看得出來,林紫夜不會武功,與常人無異。而李怡萱則不同,雖然未曾見過她出手,劉和卻總覺得她的修為定然不弱,否則孫原不會說這十年來,輕畫劍乃是李怡萱的配劍。
“輕畫劍和淵渟劍本來就是一對,當年你帶輕畫劍入藥神穀時,我雖然未曾見,但也知道你身有痼疾,是不能練武的。”劉和似是推測,卻又似說與三個人聽“若非如此,這輕畫劍也不會是李……穀主的配劍罷。”
孫原不語,隻是一手捏著衣角,細細地搓著。
劉和望著他,冷不防旁邊伸過一隻素手,握住了孫原那隻捏著衣角的手,素色衣袖拂在紫色衣衫上,相映成趣。
“不錯。這十年,輕畫一直都是我的劍。”
李怡萱的聲音清脆如黃鶯,美妙動人。劉和眉頭皺起來,突然覺得說什麼都有些尷尬。他能覺出,孫原的武學修為定是有著什麼不便人知的秘密,李怡萱這般護著他……
他苦笑一聲“罷了,不問。”
李怡萱抬手打開車窗,一縷冷風送進了幾朵雪花,直落在她身上,身旁的紫衣公子一手將林紫夜身上的紫狐大氅緊了緊,一手輕輕揚了揚,將那吹進來的雪花又蕩了出去。
窗外,茫茫雪山接連天色,一塵不染。
邙山,藥神穀,這一去,什麼時候才能再回來?
皚皚白雪,卻為何覺得如此溫暖?
也許,這是他無比眷戀的歸處罷?
他低低咳嗽幾聲,胸口一悶,仿佛被什麼抓住了心,不由得全身崩緊。
“哥哥怎麼了?”
李怡萱望著他漸漸冷下來的臉色,心中一緊,卻是萬分關切。
林紫夜看了一眼,卻道“不妨事,他的身體久居山中,不習慣外頭的氣候,許久不活動了,難免有些氣悶。”她頓了一頓,試著深呼吸了一口,道“我也有些喘不上氣了。”
窗外張鼎的聲音悠悠飄進來“諸位,行至穀口了。”
穀口?紫衣女子心中驟然生起一股莫名感覺,驚呼一聲“不好!”
刹那間戰馬長嘶,張鼎的聲音瞬間如響雷炸開“保護——”
“錚——”
嘹亮的劍鳴生生掩蓋住張鼎的聲音,他已不必再說話,因為他所要保護的人已在身前。
輕畫劍劃出一抹驚虹,在半空中擋下了一柄修長的劍,劍的主人是一頂鬥篷,黑如深夜的鬥篷。
半空之中閃電般的一劍交鋒,劍鋒錯落間迸發出無數火花。
孫原目光清澈,直視著對麵的一雙眼眸——
眸光如劍!
這個人,藏身在鬥篷之內,隻露出一雙眼眸,可卻藏不住這一身淩冽的劍氣,因為這個人一身氣息都是劍意,純粹的劍氣,如一柄真正的劍——唯一的破綻,便是這劍氣中透著一股殺氣。
“砰!”
兩柄劍交錯間同時爆發出一股劍氣,原本對撞的兩個人、兩柄劍借著相對作用力同時倒飛而回。
孫原落回馬車的橫轅之上,六匹驚慌的馬登時四蹄跪地,紛紛長嘶。
電光火石的一劍,即使是訓練最精銳的南軍驍騎和張鼎也未來得及反應,孫原便已與刺客淩空交手。
“好純粹的劍意,好霸道的劍氣。”
林紫夜的聲音從車內傳來,絲毫聽不出慌亂失措——“人已經走了,青羽進來罷。”
三十六驍騎到底訓練有素,第一時間便已穩住戰馬,隻不過下一瞬間又哪裡去找那人的影子?
“如此劍氣、如此身法……”孫原頷首,心思百轉,便輕輕躍下車轅,進了車內。眼角餘光看了瞥了一眼那人影消失處的枝頭——枝頭踏雪,不留痕跡——輕畫一劍亦非等閒,如此反震之力竟被來人輕易化解,踏枝而去,枝頭的落雪竟然分毫未落。
還未出邙山,便有如此高手來取我性命麼?紫衣公子心中苦笑,胸口一悶,又咳嗽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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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紫夜有獨特的感應,這邙山雪景之中,眼前這人整個人都是淩冽純粹的劍氣,又如何瞞得過她?
選在藥神穀穀口出手,這個人到底埋伏了多久?也許就像孫原說的,劉和一離開帝都,便有人一路尾隨其後了。
孫原看著手中輕畫劍,微微凝起了目光,輕畫劍是《評劍譜》排名第六的名劍,可謂“神鋒”二字,可那老者的劍竟然毫發無損,與輕畫劍拚了個不分軒輊。
這樣的劍,這樣的劍意,這樣的身法,這樣純粹的人,到底是何方人物?
孫原收劍,回到車內,身形一頓,又咳嗽了起來。
林紫夜皺著眉頭,和李怡萱一起扶著他坐下,略一把脈,搖搖頭“你不能再動劍了,那樣的劍意,絕對是流虛境界的絕頂高手,甚至猶在其上,硬碰硬,你的身體根本支撐不了。”
“我有數。”他將輕畫插回劍鞘,劉和順眼看去,卻發現李怡萱身邊的兩柄劍依然在那,不知何時出現了輕畫劍的劍鞘,他不知道“流虛境界”是什麼意思,但是看孫原蒼白的臉色,知道孫原絕不輕鬆。
他甚至想到了那道雪崩,什麼樣的人力,竟然比自然之威還要強大?
李怡萱一臉心疼,將孫原的身子摟在懷裡,讓他靠在自己肩頭,低聲道“哥哥不要出手了,我來罷。”
孫原身子軟軟的,臉色愈發蒼白,一雙一直平淡的朗眉也漸漸皺了起來“不行……你的修為不足以與此類人物抗衡。若再有下次,我不出劍就是了。”
“況且……”他頓了頓,看了看身畔的兩柄劍——“你的‘芷歌’和林穀主的‘慕予’這兩柄劍從未見過血,我舍不得。”
“你是不舍得萱兒拋頭露麵罷?”林紫夜難得臉上浮現一絲淡淡的笑意,雖一閃而滅,劉和卻看在眼中,卻美得如此驚心動魄。
李怡萱下意識地握住了身邊的劍柄“芷歌……”
耳聽得風聲漸隆,孫原問道“看來是出了邙山了。”
“是。”劉和點點頭,帝都終是帝都,即使是接二連三的天災,也不能改變帝都繁華的事實,聽見這人聲鼎沸,他也不禁放下心來,殺手武功再高,又豈敢在眾目睽睽之下刺殺孫原?
一出邙山,便是一望無際的河洛平原,宏偉的雒陽城出現在眼前。孫原等人的目光儘數被吸引過去,雒陽城乃大漢帝都之所在,可謂天下第一堅城。雖然遠隔近百裡,仍能看見巨大的城牆聳立天地之間,巍峨如山嶺,與千裡邙山遙遙相望,極其雄偉。
劉和解釋道“雒陽城方圓百裡,地基便高十丈,十二座城門,最大的夏門離地更是有十二丈之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