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將近,枝頭輕梢。
兩道不世身影如踏浮雲,輕立梢頭。
孫宇與絕殺交手整整一天,未分勝負。不同於張寶引動天地氣機的劍招,絕殺的劍形同鬼魅,神出鬼沒,被譽為“殺手第一劍”確實名不虛傳,他的劍本就為殺人而生。
半邊鬥篷早已被一劍劃開,露出了半邊蒼老容顏。絕殺看著這一地殘枝溝壑,輕輕搖頭“自古英雄出少年,老了、老了……”
“如此劍道,孫某見識了。”
玄衣公子輕輕一笑,嘴角浮現那熟悉的詭異笑容。他望向對麵那枝頭上的老者,緩緩問道“閣下是殺手,劍意卻不在殺,為何一直尾隨趙若淵?”
絕殺搖搖頭,這個問題他不能回答,唯有離去。
身影遠去,孫宇仍舊立於枝梢,連番交手,體內真元已近枯竭,他知道絕殺不會下殺手,即使顯現了殺心,亦不曾見到那真正的殺招。
他輕輕飄下枝頭,腳下微微顫抖,強勁如他,竟也有撐不住的時候。
倚天劍亮如秋水,仿佛如有靈性,悄然收回到衣袖之中。
他竟是以自己為鞘,收倚天劍至鋒至利的劍刃。
“咳……”
玄衣輕微飄動,他伸出手去,扶住了樹乾。
不遠處,喧鬨聲起。
他眉宇一凜,這裡是南陽,是黃巾紛亂之地,尤其是南陽郡兵已經放棄東北六縣之後,南陽的安全愈發難以保證。
馳道上,一輛雙駕馬車匆忙疾馳,周身有五六名身著直布單衣的武士徒步跟隨,一行人行色匆匆,宛如身後有洪水猛獸一般。
“往左,進樹林!”
馬車中傳來命令,數名武士同時拉扯馬車轉換方向,隨即又聽見馬車中傳來聲音“棄了馬車!”
武士聞言,紛紛互相看去,同時低吼一聲“諾!”
正說話時,猛然間便聽得馬車之下傳來一聲脆響——“哢”!
車輪重重地撞上半人高的石塊,整座馬車如遭重擊,半邊車身被巨大的慣性帶起,一道身影從車中重重摔出來。
數名護衛大驚失色,連忙奔過來,卻見半空一道鬼魅般的身影乍然出現,竟然憑空將那車中身影接了下來。
玄色衣衫飄然落地,他望向懷中驚慌眼眸,輕聲道“姑娘可安?”
“公子!”
數名武士見狀大驚,紛紛長劍出鞘,直指孫宇——孫宇懷中,正是一儒生打扮的年輕人。
“這位公子……”
其實承受不了孫宇灼灼目光,這儒生腮頰緋紅,雙手緊緊貼在孫宇胸膛,低聲道“如此實在失禮,還請放開。”
那聲音婉轉如鶯,分明便是個女扮男裝的少年女子。
孫宇輕輕一笑,一手放開。
那女子麵頰緋紅,連退數步,微微欠身道“妾身……多謝這位公子了。”那邊數位衛士見狀,方才放下手中兵刃,各自喘了一口氣。
孫宇一動不動,一雙劍眉朗目悄然轉過去,那馬車方才已摔斷了車輪,再無用處,兩匹驚馬此刻隨時停在不遠處,卻是引頸長嘶。
“姑娘如此匆忙——”
他回頭,側目,望著眼前女子,眼中悄然添了一絲溫柔“卻是為何?”
那女子穩了穩心神,悄然道“妾身一行人遇見了賊寇,不得不落荒而走。”說罷,望了一眼身後坎坷路徑,悄然隨即換了一幅愁容“公子還請離開,此地不可久留。”
孫宇望著她又不經意地後退了兩步,數名衛士悄然圍了過來,將她緊緊擁簇其中,嘴角又揚起一抹微笑“姑娘……何名?”
那女子臉上的漸白猛地轉紅,低聲道“公子可是要謝禮,何必問妾身名字……”愈到後麵,聲音愈是小了下去,臨了已是聲如蚊呐,細不可聞。
“孫某還不需如此。”
他輕輕一笑,足下一點,身如清風,乍然已在數丈之外。
她略略呆滯,卻望見他背影如山,玄衣輕舞,一人往那馳道而去。
“公子——”
她混若無主,輕輕叫了出來。話音未落,已有淡淡悔意,自己一時情急,如何能叫這尋常陌生的男子?
“唔……?”
他微微側臉,淡然回視,“姑娘如何?”
“公子可是要去迎那些賊寇?”那女子輕輕咬著唇,緊緊道“那些賊寇人多勢眾,公子還請避其鋒芒。”
“天下……誰能阻我?”
他仰天一聲笑,“我自倚天,誰可擋我?”
那一身玄衣無風自舞,他身影筆直如長劍,挺拔如險峰,那一瞬間,渾然孤傲之氣混雜劍意,滔滔奔流!
雖千萬人吾往矣!
她望著他背影,忍不住心中悸動“公子——”
“妾身……東魯南宮家長女,單名一個凝字,小字雨薇——”
她聲音未止,眼前已失去了那玄衣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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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尚未亮,眾人便已起身直奔耒陽亭。
耒陽亭人煙稀少,不僅僅因為黃巾軍如同洪水過境一般,更因為此處本就多樹雜林,若非許氏宗族的人率領,孫原未必能夠與許定眾人彙合。
許定等人的藏身地點乃是一處地窖,地窖之上本是一處許氏宗族的塢堡,隻是此時早已化為一團廢墟,也正是這一團廢墟,足以掩蓋去大多數人的耳目。
“此處塢堡不大,本也不過是許氏宗族駐足之處。”
許定與孫原、郭嘉並肩立於十餘丈之外,望著許褚指揮眾人開挖地窖。他們的時間並不多。
許定一臉愁容,郭嘉看著他,笑問道“中原黃巾並無高手,以玄音先生的修為,決計不會追來。”
許定搖了搖頭,不信郭嘉。玄音先生雖然已敗退,此時也該告知此地黃巾首領了。他自然相信許家青壯皆是高手,卻不敢忽視一位魏郡太守的誘惑力,如果黃巾軍集結大批高手圍殺孫原,許氏宗族勢必受到波及。郭嘉、孫原看似是兩位難得的高手,可是黃巾軍聲勢之大,足以威脅到整個許氏宗族。許定雖然知道許氏宗族的根底,卻也知道此時的黃巾軍已絕非太平道這般簡單,何況太平道本有的實力就足以令整個許氏宗族退避三舍。
孫原似是看出他的憂慮,反問道“許壯士可是擔憂太平道為難許氏宗族?”
許定艱難地點點頭,他並非許氏宗族的族長,卻是許氏宗族未來最有希望成為族長的人之一,他必須要為整個許氏宗族考慮。
郭嘉搖頭,輕笑道“黃巾軍已非太平道,許氏宗族如今還能置身事外麼?”
許定苦笑一聲,他正是想到了這一點,才不得不掩護孫原等人,孫原是大漢官員,是魏郡太守,是許氏宗族最好的屏障。可是他的心中,卻仍將孫原視為將黃巾軍帶到潁川的人。
郭嘉又道“豫州本是太平道起家所在,守不住的。許氏宗族雖是在兗州有千戶之眾,百萬太平道過境又能留下幾何?”
許定看著郭嘉,冷聲道“郭先生的意思,可是要許氏宗族舉家遷往北方,去冀州、去魏郡,做一個交易,為孫公子所用?”
“嘉不過是在說一條許氏宗族的退路。”郭嘉灑然一笑,毫不在意許定話語中的鋒芒,“你不妨問一問許靖先生和荀攸先生,此時的許家和荀家,還在潁川麼?”
許定心中一動,情不自禁往那一群魏郡掾屬看去。他雖不問,卻已經知道孫原雖然年輕,府中掾屬無不是名門之後,魏郡與巨鹿郡毗鄰,乃是絕險之地,敢入魏郡府必是有一定把握。更何況,荀攸和許靖是何等人物,能夠追隨在孫原左右,隻怕不僅有出仕這一個願望,如果魏郡能守住,能擋得住百萬黃巾軍,那麼魏郡便是許家和荀家的絕佳庇護了。
許定望著孫原與郭嘉,輕輕抱拳“許定不過是許氏一子,孫公子好意,待許定回轉之後必與族中長輩商議。”
眼見得許定服軟,郭嘉微微一笑,不再言語了。
孫原看了看郭嘉,啞然失笑,輕輕搖頭。
正說間,卻見不遠處樹林中隱隱有人影攢動。郭嘉、許定同時看去,正見一道身影飛身撲了過去,正是許褚。
“砰!”
許褚身影甫一入草叢,眾人便聽見一聲清脆的金屬交擊之聲。
許定臉色一變,右手瞬間拔出佩刀,同時低吼一聲“戒備!”
百餘許氏青壯聞聲而動,迅速四散開來,紛紛戒備。
孫原身影移動,回到林紫夜與李怡萱身側,左手已凝聚起淡淡紫色劍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