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安行微怔看著三娘子。
過往,他隻從彆人口中聽到寧興宴,在伍虎的眼中,寧興宴是良主,是不慎慘敗的梟雄。
之於皇帝而言,寧興宴與他有血海深仇,乃至他寧安行能活著,都是仰仗了他舅父的佑護和聖上仁德。
但這是第一次,他見有人歇斯底裡對他說,她的人生被寧興宴毀了。
可就他父親當年的行事是有許多令人詬病之處的。
“我不知道……”他躊躇不定地說道,眼神有些惶恐,有些無助,還帶著些許愧疚。
“父債子償,我要你一條腿,又有什麼錯?”三娘子憤恨地說道。
“你說得對,若是還你一條腿,你心裡能夠好受一些,那我還便是了。”寧安行說著,手朝著三娘子的發髻去了。
三娘子警惕的躲閃“你想做什麼?”
寧安行動作極快拔下了她的珠釵,伸手遞給了三娘子“動手吧!”
三娘子怔怔地看著寧安行,她的手有些輕微的顫動,緩慢拿起了寧安行手中的發簪。她盯著寧安行,這也是她第一次這樣近的接觸除兄弟之外的外男。寧安行的麵容清雋,那雙杏眼看著又清澈無辜,但這雙眸子裡,還帶著一絲堅毅。
三娘子握緊的珠釵,指關節都用力到泛白,她低頭盯著寧安行的腿,正要刺去,她的動作卻一怔。
她有些痛恨自己,她做夢都恨寧興宴,雖然他已身死,但她卻時不時都會夢起兵臨城下,她的腿斷於三軍陣前那日。
她不如四娘子聰慧,明明那日她留在城中隻是想扶起在路上啼哭的孩童罷了!就是這片刻的心軟,讓她落入了寧興宴的手中。
她一直都在暗中觀察寧安行,她一度都在對自己講,若是沒有辦法親手殺了寧興宴,殺了他的兒子也是好的啊!
可是現在,寧安行自己主動提出要償還給她,她竟下不去手。
另一邊,唐延年也提著衣裙走了過來。
春綠在她身後抱怨“娘子也真是的,這麼重要的日子,在廚房非要親手來,弄臟了衣裙,這會還得回來換。”
“換件衣裳而已,沒什麼的。”唐延年語調輕鬆地說道,她又問春綠,“我讓你送去前廳,還有後宅的那些糕點,你都送去了?”
“娘子交代的事,我哪有不做的,我已經讓冬梅親自去送了。”春綠拉著臉道。
“好了好了,彆生氣了。”唐延年耐心哄著她,伸手掐了掐她那有些圓滾滾地小臉。
春綠有些繃不住了,笑出了聲。
她嘟囔道“娘子就愛戲弄人。”
主仆二人正在說說笑笑之間,推開了清雅閣內唐延年那個小偏院的門,這一推不打緊,卻正好看到了三娘子握著珠釵要往寧安行的腿上刺去。
唐延年正要開口,三娘子卻泄氣的將珠釵扔在了地上,她冷聲道“如今,我廢你一條腿又如何?我的腿能好嗎?我的人生能重新回來嗎?”
“那你想要我如何?”寧安行問道。
三娘子的眼角森寒的盯著寧安行“我要你向我跪下懺悔。”
寧安行頓了頓,遲疑了一下。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隻是,他如何能舍下尊嚴。
以往,他跪魏如南,是因為魏如南是他的舅母,縱然魏如南不喜歡他,但卻對他有養育之恩,如今,要他跪三娘子,他卻有些躊躇不定。
“不願意啊?”三娘子譏諷他道,“所以,寧小郎君口口聲聲說要替父贖罪,那就都是嘴上的功夫咯?”
“我跪就是了。”寧安行握住了拳道。
他的膝蓋一彎,當即就要跪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