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腥的海風依舊毫不客氣地在甲板上吹著,帶著鹽味的乾燥氣息配合著越發毒辣的陽光,將每一位船員如同掛在案板上的臘肉一般醃製著。
如果可以的話,格裡芬真的很想大口大口地喝點水,但船上的淡水已經有些捉襟見肘的意思了,就算是出於整個船隊的考慮,體質特殊的她也自認為應該什麼都先讓給彆人才好。
扶著欄杆的她回過頭望向甲板四周,大部分船員都顯得無精打采,這當然和長期的海上航行、烈日的炙烤、口渴、食不果腹以及幾天前那件事所導致的大量傷亡有關,但最主要的原因自然還是那位獵龍法師的死,這種消息目前還沒能傳到岸上,但那股絕望的氣氛已然悄悄籠罩上這支僅剩六艘船的船隊。
格裡芬忘了什麼時候聽伊萊莎小姐說過,艾卡莉小姐,也就是自己的臨時老師,在成為獵龍法師之後算是變成了獨自一人撐起這片塌下來的天的高個子,而如今這個剛撐起天不久的高個子沒有了,那些剛剛鼓起希望的人們,恐怕也會再次心灰意冷吧。
輕輕歎出一口氣,格裡芬試著讓自己不再去想老師的事,可那熟悉的笑容、那抹苗條但堅定挺拔的身影卻始終在自己腦海中久久縈繞,揮之不去。
格裡芬也搞不懂為什麼自己也會像伊萊莎小姐那樣,對老師的死如此在意,明明她一直以為自己所在意的隻有自己的家人,也就是沙丘獵團的大家了,可這位魔法師在初見時便給了自己一種特殊到極點的感覺,她的話總能給到自己真正意義上的啟發,也正是如此,即便艾卡莉並沒有教自己太多東西,但光是精神上的鼓勵和心理上的改變,就足以自己心甘情願地叫上她一聲老師了。
如果要她拿一個詞去形容艾卡莉的話,那恐怕隻能是知音了。
所以,她由衷地為自己老師的死而感到可惜和不甘,也正是因為如此,在這幾天枯燥的航行中,格裡芬也在心中暗暗決定了一件事。
老師對自己的幫助和啟發,自己還沒來得及報答,那麼,既然伊萊莎小姐是老師最重要的人,自己作為學生也理應替代老師,無論遇到什麼事情,也至少要保證伊萊莎小姐相安無事。
何況,伊萊莎小姐也說過,無論怎麼樣也要代艾卡莉幫助自己解開身世的疑問,那麼自己這樣做也算是不負她們兩個的善意了。
畢竟,自己說到底其實本就漂泊無根,並且早在一開始就確定了跟著老師才是最好的選擇,哪怕是因為這種決定而丟掉了這條命,似乎也算不上什麼。
格裡芬感覺有點頭痛,不知道是因為想得太多太多了還是海風吹的,總之她打算先回艙裡避避,何況看日頭似乎也算是到了正午,船上的廚師應該已經做好飯了,索性先去給伊萊莎小姐帶點吃的。
船員休息室內,布滿裂痕的玻璃舷窗從外向內透著暖黃的陽光,斜射進漂浮著點點灰塵的屋內,呈縷狀照射在正抱著膝蓋坐在床上、望著地板發愣的伊萊莎身上。
她的神色相比格裡芬差了不是一點半點,之前光滑細軟的淺綠色頭發沒有紮起,而是淩亂地鋪開散在肩膀上,質感也變得略有些乾枯無光,末端甚至都有些分叉;麵色更是蒼白之中透著些許蠟黃,嘴唇算不上乾癟,但也有些許裂痕,一雙眼睛更是黯淡得沒有什麼光彩。
伊萊莎就這樣靜靜地坐著,隨著船隻在海浪中的起伏輕輕晃動著上半身,昔日的精靈魔法師,猶如一尊了無生氣的粘土雕塑。
“咚——咚——”
兩聲不輕不重的叩擊聲自門外響起。
“伊萊莎小姐,是我,到了吃飯時間了,我給您拿了點吃的。”
回答門外人的,是一片寂靜。
“我這就進來了哦?”
“吱——”
門板發出刺耳但並不大的聲響,被緩緩推開,格裡芬端著一隻木質托盤從門外走進來,在看到伊萊莎的樣子後不由得輕歎了一口氣,隨後壓下眸中的憂心,反手將門輕輕帶上,走到床前,將盤子放在桌子上後坐在伊萊莎身邊,猶豫片刻後開口道
“伊萊莎小姐您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今天的夥食還算得上是可以,所以吃點吧。”
“可以”的夥食,指的是此刻托盤中躺著的兩塊因為防止變質而被烤的又乾又硬的乾麵包、有些發硬,勉強抹在麵包上的奶酪、兩塊堪比木頭的硬鹹肉,和一杯朗姆酒。
這的確算得上是不錯了,幾天前的大漩渦卷走的不僅是船隻,更有大量的貨物和船員,而這裡麵就包含食物原料和承擔保鮮運輸作用的冰係魔法師,而失去這兩樣的後果,就是船上現在能吃的東西大部分已經因為受潮而發黴變質,剩下的也隻是乾麵包這種出於應急才會帶的食物,就連淡水都是能省則省,所以不到萬不得已,船員們喝的基本也都是這種對於少女而言不易入口的烈酒。
這已經是格裡芬手足無措地在船艙裡轉了四五圈,能給伊萊莎爭取來的最像樣的一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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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萊莎沒精打采地抬起眼皮,在見到格裡芬時,那對眸子才久違地顯露出些許光彩
“謝謝麻煩你了,格裡芬妹妹,要不你先吃點吧,我可能是有些暈船,暫時沒什麼食欲”
格裡芬沉默許久後順從地點點頭,伸手從托盤中拿出一塊乾麵包,掰成兩半。
她當然也知道伊萊莎不是因為什麼暈船,這種氣氛產生的原因是不言而喻的,縱使那一晚她和自己對瑞貝肯會長表達了自己繼續走下去的決心,但就私下裡的心情而言,那種打擊,對於伊萊莎又怎麼會是輕而易舉就能緩得過來的。
所以她不打算再說些什麼來勸伊萊莎,何況就算真的要說,自己愚笨的腦子似乎也說不出什麼幫得上忙的話來,所以格裡芬隻是默默地坐在伊萊莎身邊,把麵包掰到恰好可以入口的大小後一口口咬著,仔細地咀嚼,似乎想要將心底淩亂的心思悉數碾碎。
她感到伊萊莎的身體向自己靠了靠,即便隔著兩人的布料,格裡芬似乎也能感受得到對方軀體的冰冷。
“人在絕望或過度悲傷時身體和四肢都會發冷。”這是格裡芬忘了什麼時候聽誰說的,不過這句話現在看來似乎也不無道理。
“格裡芬”
伊萊莎的聲音冷不丁傳來,讓她輕輕愣了一下,隨後有些費力地咽下口中的麵包屑“我在。”
這樣應著,她對上了伊萊莎的眼神,那是一雙疲憊又悲愴的眼睛,看得她心底微微一顫。
“抱歉我這個樣子是不是有點說不過去了,沒把你嚇到吧?”
“沒有,”格裡芬麵色平靜地搖了搖頭“雖然我不該提,但我還是擔心您會不會想不開,如果伊萊莎小姐隻是這樣坐著,還能感覺好些的話,我也會放心很多的。”
伊萊莎的眼眶顫了顫,心中仿佛的確又被什麼東西揪了一下般,勉強露出個笑容來開口道
“不會的,我好歹也是活了四五百歲呢,這點心境都沒有的話,那也太小孩子氣了,倒是你啊,格裡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