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過她的手，用力捏了捏，沉聲道“去收拾一下吧，我們一會兒就出發。”
杜仲心裡轉了一個大圈，一想到這是自己選擇的人，那就隻好接受了，於是也鬆了鬆心神，對著他露出一個安心的笑臉來。
跟上次進山比，杜仲這次的行李裡多了一小捆布，其他人則是多了一身不那麼好看的新衣裳。於是不到一刻鐘，他們就已經邁在了出山的路上。
“我們怎麼走好？前麵有人接應嗎？”看著走在前麵背著鍋碗瓢盆的數字們，杜仲悄悄地問孫遇道。
“嗯，齊兄已經派了人過來。你不用擔心，等我們出了山就坐船南下，先到湖州，然後那邊還有我的人，我們再一起往南走。”
杜仲又歎了口氣。這裡還是漢江城的界內，要到端王所在的柳州，要先南下經過湖州，然後是慶州，再是通州，最後才是柳州。雖然不一定要每個城裡都進去晃晃，但是一想到這長途跋涉還都跋涉的是些對他們不怎麼友好的城市，心裡就有點發麻。
“隔了這麼遠，你們是怎麼跟端王聯係上的？”
孫遇看看前麵走得有一點距離的侍衛們，再看看天色，就拉著她稍稍離眾人遠了一點，然後輕聲道“總之一言難儘，我慢點說吧。”
孫家是當今最大的世家之一，文武兼修，已經綿延一百多年。孫家向來沒有野心，朝廷有人做官，但又不是權傾一方，江湖上也有人，但也不是一方霸主，是以看起來不管是哪一方都公正得很。但那不過是孫家努力經營出來的表象，實則他們為了讓孫家這個老牌世家經營下去，不論對朝廷還是對江湖都有一定的野心。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孫家家主和長子嫡孫不投靠任何一家，反而讓其他的子弟去投奔不同的派係。孫遇小時候可憐，娘早逝，爹迷糊，他爭不過其他兄弟，就被派到了最遠的柳州，拜了著名的一清道士為師。
“一清？”杜仲皺起眉頭，她混跡江湖也有好幾年了，怎麼從來都沒有聽說過有這麼尊大神？
“師父他不願意在江湖上行走，是以江湖上的人知道他的不多。齊師兄與孫家有一點淵源，所以是他把我引進門的。事實上，孫家也不知道師父是一個什麼樣的人，隻是他們知道齊師兄在那裡習武，而且還跟端王有一點聯係，想讓我跟他們扯上關係，才把我送過去的。”
杜仲皺起眉頭，“這麼說，孫家是知道你在跟隨端王的了？那他們還把四少爺送到正氣堂去，張盟主不是跟睿王爺狼狽為奸了嗎？”
孫遇聽到“狼狽為奸”四個字忍不住笑了。他家杜仲就是這樣的愛憎分明，如果是自己人就是“跟隨”，如果是討厭的人就是“狼狽為奸”——不過他喜歡。
“嗯，知道，而且也默許我這麼做。其實孫家還有其他子弟在其他王爺的手裡做事，而老太爺和大哥他們又是忠於皇上的，所以，就算有一天清算起來，老太爺也可以說他們誰都沒偏幫。”
“嘖嘖——”杜仲感歎了兩聲，“你們家還真是不同的雞蛋放不同的籃子啊！——幸虧你們家雞蛋多！”
孫遇笑笑，沒有說話。孫家如此行事，看似公允，實則對家裡人很是殘酷。杜仲說的沒錯，他們這些子弟在當家人的眼裡，無非就是雞蛋一枚，是用來籠絡一方勢力的工具。如若得勢，自然是對孫家有利，孫家也會高高捧起，如果失勢，那就是棄子一枚。孫家百多年，這樣的棄子不知道丟了多少枚，有多少無奈的冤魂了。
也正是因為這樣，所以每位外放的子弟都會傾儘全力去幫扶所屬的那方勢力，而又因為所屬勢力不同，兄弟反目的也有不少。之前的百餘年還是太平盛世，即使有摩擦也能小範圍地解決，但現在不一樣了，眼看朝廷勢微，諸侯突起，接下來肯定會是一番戰亂紛爭，到時候端王和睿王大戰的時候，他和四少爺怎麼辦？
說到底，老太爺不過是把他們當棋子而已。
而且，後來他還查到，孫家跟雷火教都有一些私下往來。雷火教是朝廷在江湖的爪牙，這幾年發展這麼迅速，可能跟無數個“孫家”有關。
這些杜仲也大概想到了，她不想孫遇難過，就抓住他的手輕輕摩挲，口裡繼續問道“給我說說你師父一清他們吧！”說著她又覺得不對，“前陣子你追著我問我師父的時候，說我居然連那些都不告訴你，然後知道了還生了好幾天的氣……但是不對啊，你師父的事情你不也是沒有跟我說呀！”
真是的，這陣子被他的迷魂湯灌多了，這麼重要的事情都給忘記了！
看著杜仲噘起的紅唇，亮晶晶的滿是質問的眼睛，孫遇又是心癢又是愧疚，就彆過臉低聲道“哪有好幾天，明明就一天多一點……”
“嘿呀，”杜仲大力地甩開他的手，“你最好趕緊給我說，要不然我也生氣不理你個幾天，看你怎麼辦！”
孫遇臉上立即軟了，上前一步不由分說地抓住她的手，柔聲道“我說我說，我這不正要說嘛！——之前不是我不想說，而是好些事都與朝廷有關，我知道你又不喜歡聽這些，就想著以後再告訴你。行，既然你想聽，那我就都說給你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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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清出自武當，還是當今武當掌門的師叔。但好似犯了什麼錯誤才給趕出了武當，後來就跑到了南蠻之地的柳州，隱於山上，做起了隱士。至於端王爺是怎麼讓一清收了他為徒弟的孫遇不知道，但端王爺是個有手段的，後來又讓一清收了齊修竹，再讓齊修竹把他也給引進了門。雖然說一清最後都隻收了他們三個為徒，但孫遇知道端王也是推薦了不少好師傅給其他俊才——如今他們都已經在端王的麾下。
有了孫家的默認，端王的拉攏，師兄弟們的情誼，孫遇如今已經是端王的左膀右臂。這次下山不是因為張家搜過來了，而是端王帶信過來，南方形勢危急，最近恐有大動，需要他前去幫忙。
“是要打仗了麼？”半晌，杜仲才輕輕地問了一句。
“嗯，快了吧。”他伸後摸摸她的腦袋，“你彆怕，就跟在我身邊，我會保護你的。”
杜仲很想衝他笑笑，讓他安心，奈何實在笑不出來，於是就翻了個白眼，沒好聲氣地道“開什麼玩笑，我需要你保護麼？我可是黑婆婆杜老二，我不去打彆人就不錯了，彆人還想來欺負我？”
孫遇看了一掌輕拍上她的腦袋“不許翻白眼！”
下了山，前鋒張三一直帶著他們在小路上前行，就是上了小船以後也是躲躲藏藏，不時要停下來休息，以避人耳目。
杜仲想過他們現在可能是眾矢之的，但沒有親耳聽到江湖人士怎麼說之前，她怎麼也想不到如今她的名聲已經臭成了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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