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念回到家,從行李箱裡拿出顧政南寄給她的軍大衣、作戰靴、護膝、護腕……。
顧政南的聲音仿佛在耳邊響起“之前打電話聽到你說你們家在山區,我猜著冬天肯定很冷,而且你說你爸平時騎摩托車上班,我給他買了一套軍大衣,還有作戰靴,這樣冬天騎車不容易受寒,今年我們這裡女款的沒有了,等明年我給你弄套女款的,你冬天回家穿,暖和。”
蘇振民好奇地打量著女兒遞給他的衣物,疑惑地問道“這是從哪兒買的?”
蘇念回答“網上買的。”
蘇振民摸了摸軍大衣,說“質量不錯啊,很貴吧?”
蘇念說“不貴!廠家清倉甩賣,很便宜。”
蘇振民高興的問“還有賣的嗎?便宜的話給你爺爺、你大伯、你叔他們都買一套。”
蘇念急忙說“限時搶購,現在沒有了,已經斷貨了。”
蘇振民聽後顯得頗為遺憾。
蘇念家所在的山區地勢低,每到冬季,濕冷的氣候愈發明顯,特彆是到了夜晚,寒風凜冽。
兩年前,蘇念的爺爺蘇保華在窯洞旁邊的一塊空地上,蓋了一間小平房,夏天的時候就住在窯洞裡,冬天則住在平房裡,三九天的時候就在平房裡用爐子取暖。
小平房不算寬敞,裡邊放著一張床,一張桌子,桌子對麵放著一個大木箱子,木箱子上邊放著一台電視機,電視機旁邊放著vcd播放器,蘇保華喜歡看戲,因此買了大量的戲曲光盤。
蘇振民跟蘇念說“你在家沒事兒的時候,多去陪你爺爺看看戲,這樣他高興。”
每次隻要蘇念去蘇保華的小平房裡,他總是興致勃勃地邀請蘇念看戲,還拿出厚厚的一摞戲碟,讓蘇念選,那種興奮的模樣,仿佛一個小孩子拿到了心愛的玩具一般,迫不及待地與小夥伴分享。
蘇念不愛看戲,但每次她都裝作很認真的樣子,故意選好長時間,左翻右看,好像對每個戲碟都很感興趣,很難抉擇一般。
每當這時,蘇保華就會笑咪咪地向她推薦“先看這個吧,彆著急,一個一個慢慢看,我等著你。”
有一次,蘇保華向蘇念推薦了一個《孟薑女哭長城》的戲碟。
他一邊看一邊打著節拍問她“你知道她為什麼叫孟薑女嗎?”
蘇念搖了搖頭“為什麼?”
蘇保華滔滔不絕“有一戶姓孟的人家,種了一顆瓜,瓜秧順著牆爬到薑家結了瓜,瓜熟之後,兩家想把瓜分了,結果打開裡邊是一個小姑娘,於是就起名叫孟薑女……”
蘇保華很熱衷於向蘇念介紹他收藏的戲碟,每次陪他看戲的時候,蘇念問的越多,他就越發開心,並且解釋的更加詳細。
臘月二十六的清晨,因為頭天晚上和顧政南通電話聊的太晚,所以她起床稍晚了一些。
當她去找爺爺蘇保華的時候,他還沒有起床,房門緊閉。
通常這個時候,蘇保華已經早早的起床打開電視,放好vcd,等著她過去了。
蘇念想著或許是他昨晚看戲看的太晚的緣故,她想讓他多睡會兒,於是就走了。
過了半個小時,蘇念又過來看,發現房門依然緊閉著。
她推了推門,發現門從裡邊反鎖著。
她喊了兩聲“爺爺”,卻無人回應。
蘇振民上班去了,樊暢去河邊洗海帶了,蘇念覺得情況不太對,就往大伯蘇振國家跑。
蘇振國慌忙和蘇念一起,跑來敲門,敲了半天也沒人答應。
於是,他又叫來蘇振業,倆人合夥把門撞開,進去一看,卻發現蘇保華和魏紅梅都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蘇振國驚慌失措地說“估計是中煤毒了!”
他們急忙打了1101novel.com急救電話,又找了塊木板,把倆人抬到門口的空地上。
魏紅梅很快蘇醒過來。
但蘇保華卻一直昏迷不醒。
醫院對蘇保華的診斷結果是腦溢血。
醫生解釋說,一氧化碳中毒不深,隻是很小的原因,蘇保華的高血壓是主要誘因,幸虧發現及時,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大年三十到初一,蘇振民一直在醫院照顧蘇保華。
蘇念給蘇振民打電話說“我想去看我爺爺”。
蘇振民說“過年車多人多,醫院的人更是絡繹不絕,而且你爺爺現在還在重症監護室,等他轉到普通病房你再過來。"
大年初二的那天,樊暢在家沒有任何動靜,往年的時候,她會提前一晚把要回娘家帶的禮肉、禮盒等東西都擺放好。
蘇念問“今天不去我外婆家嗎?”
樊暢回答說“先不去。”
蘇念疑惑道“怎麼了?”
樊暢說“不想看見你大姨。”
蘇念說“你們倆現在關係不是挺好的嗎?又怎麼了?”
樊暢說“前段時間鬨翻了。”
蘇念追問“為啥?”
樊暢說“她現在開始到處推銷保健品和保險,親戚朋友全被她禍害一個遍兒,前些日子天天往咱家跑,當時正忙著收秋呢,你說來了,也不能不管她,早上七八點就過來,晚上才走,一坐就是一天,本來就忙,還得顧她吃喝,就坐在那纏著,非讓買保險,要麼買保健品,我說沒錢,她還不信,早知道當初都不應該借給她那一萬塊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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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念說“然後呢?”
樊暢說“我看那架勢遲早得撕破臉,索性把話撂給她了,你來我家裡做客我歡迎,下次來還是催著買這買那的,我就把你轟出去。”
蘇念朝她媽媽豎起一個大拇指“霸氣!”
樊暢說“她一氣之下就走了,終究是傲慣了,沒過幾天就把咱那一萬塊錢還了,還了之後再也沒有來往。”
蘇念說“還了就行,這種無效社交不來往也罷,省得內耗自己。”
蘇念說完,突然又想到了什麼,接著問道“上次她不是說要去認我那個被她送出去的表姐,認了沒有?”
提到這個,樊暢冷哼一聲“去了,因為這個事兒鬨得人儘皆知,人家閨女一開始不願意搭理她,她還沒完了,整天待在人家辦公室門口,逢人便說自己是人家親媽,說人家不認她。”
蘇念翻了個白眼“真不要臉。”
樊暢沒在意,接著說道“你表姐當場問她,既然你是我親媽,那為啥把我送給彆人?”
你大姨說“當時家裡孩子多,太窮,養活不起。”
你表姐反問她“家裡那麼多孩子,怎麼就偏偏把我送出去,你怎麼不送彆人?”
你大姨被懟的無言以對,回來還跟我抱怨說,估計是孩子的養父母背後又說她什麼壞話了。
蘇念歎了口氣“這種人,以後還是少來往吧。”
蘇保華在醫院住了半個月,從醫院回來的時候基本已經是全身癱瘓了,胳膊還能稍微用點力。
他一生要強,如今自己癱瘓在床,就接受不了,脾氣很暴躁,並拒絕吃藥。
幾個兒子誰去勸他,他就罵誰。
魏紅梅說“你這樣不吃藥,病咋能好?一點兒都不聽話。”
蘇保華聽了,拿起床邊的拐杖就要打她。
蘇振國奪走他手裡的拐杖,生氣地說“生個病,氣性怎麼變得這麼大?你把我媽打出毛病了,看誰管你?”
蘇振民說“就是,人哪有不生病的,你這是乾啥?”
蘇振業也說“你再這樣不聽話,我們都不管你。”
蘇念在一旁站著,看著自己的爸爸、叔叔、大伯像訓小孩兒一樣,訓斥自己的爺爺。
晚上回到家,蘇念對蘇振民說“人生病的時候,心理都脆弱,你們就不能讓著我爺爺點兒嗎?還要訓他,我看著我爺爺真可憐。”
蘇振民聽了沒說話。
第二天,蘇念去給蘇保華喂飯的時候,說“爺爺,你吃藥吧,你吃了藥趕緊好起來,咱倆還一起看戲。”
蘇保華沒說話,蘇念不經意間看到他的眼淚順著眼角滑落。
蘇念瞬間濕了眼眶。
從小到大,爺爺是她的保護神,這個世界的風雨全被他擋住,繞過她,向他一個人傾斜。
如今她的保護神不僅病了,還哭了。
蘇念突然覺得自己有些殘忍,她又何嘗不是在逼他。
他生病了,心裡有一股怨氣,他不願意吃藥又何嘗不是一種發泄,可是家人都在指責他,指責他不配合,威脅著不管他,不給他發泄的機會。
蘇念突然覺得自己做了他們的幫凶,從前無論自己做了什麼,爺爺總會無條件地站在自己這邊,好像她一哭就是全世界的錯,可那個他護了二十年的女孩,如今也要逼著他去做他不願意做的事。
蘇念晚上給顧政南打電話問他“如果有一天我生病了,我拒絕吃藥會威脅到我的生命安全,但如果你逼我吃藥,我就會不開心,會和你分手,你會怎麼做?”
顧政南一愣,說“我會逼你吃藥。”
蘇念說“哪怕我不開心,要和你分手?”
顧政南說“對!哪怕你不開心要和我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