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他發現自己對這個世界,對自身的處境,不再想問為什麼了。
他忽然間沒有了疑惑。
那些伴隨他漫長歲月的模糊糾纏,全都不見了。
不是因為他活得夠久,對一切都麻木疲倦了,所以得過且過。
也不是因為他習以為常,對萬物不再執著,放過世界放過我。
而是他忽然發現了自己。
對,自己。
這是很奇怪的事情。
但其實也該是非常平常的事情。
隻是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難。
·
最初的時候,他明明剛剛來到這個世界,明明嫩生生活著,卻完全感受不到活著本身。
他是總把眼睛放在周圍彆的靈植身上,總是去看見彆的靈植,特彆是彆的火玉靈芝們。
他們出生了,他們長高了,他們變得黃亮了。
他們成熟了,他們留下後代了,他們被人采摘了。
他們來了,他們又不見了。
隻有他一個,從出生以來,就一直在那裡。
總是在那裡。
不增加一分一毫,也不減少一分一毫。
他發現了自己和彆的火玉靈芝的不同。
隻有他一個不一樣。
他開始恐慌,開始懷疑自己。
可是他無計可施。
他想要呼救,想要吼叫。
但是他不知道為什麼。
而且他喊不出來。
他感覺自己的呼喊都要把自己撕裂了,周圍卻依舊無知無覺,毫無變化。
而他隻能這樣眼睜睜看著。
看著自己的惶惑無措,看著自己的雜亂無章,看著自己的動彈不得。
猶如被什麼東西困在了原地。
他卻看不見。
而他所有的掙紮都像是無緣無故的小情緒,或者莫名其妙的鬨脾氣。
更有甚者,完全是無理取鬨的發瘋。
他無助極了。
一種前所未有的莫名悲傷忽然漫上他的心頭。
他被困住了。
但是什麼困住了他,他不知道。
也沒有人知道。
他甚至沒有辦法告訴任何人。
·
周圍熟悉的一切忽然間都變得麵目全非起來。
他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獨。
就在那一瞬間,他學會了真正的沉默。
沉默地看萬物生長,看花開花落,看太陽來來去去,看風飄搖變幻,看雲起雲散,看星星眨眼。
山頭的雪落了又化,山下的溪流漲了又乾。
天無所不容,卻永遠空空。
大地負載萬物,滄海桑田,本身卻從未改變。
他忽然間好像明白了什麼。
他開始不再執著於急於想知道的一切。
開始閉上眼睛沉睡。
不思不想,不聽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