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斷崖下江麵冰封。
林宇掏出一個記事本,在“橫渡大江”一欄打了個勾。
這時,口袋裡的手機鈴聲響起,林宇皺起眉頭。
那是他為一個女魔頭教官特設的旋律。
說起這女魔頭,大有來曆,係江城葉家千金葉九兒,人稱九小姐。九小姐天資聰慧,美貌過人,同齡人還在為中考埋頭苦戰,她已然完成了帝都大學四年的學業。
而今,九小姐年芳十九,剛從部隊退伍不久,正值談婚論嫁,卻誤了一副好皮囊與高智商,反而來到江城皇家學院做起了“惡教官”。
說來也奇,女教官葉九兒總是喜歡拿林宇樹立典型,但凡有的沒的,都能把林宇叫出來訓斥一通。
總之,隻要是這個女教官有關,他林宇絕對就沒有好事。
此時的林宇,心中卻沒多少顧忌,自打他被確診為腫瘤晚期,女友便是提出分手,一些要好的朋友怕他借錢成為死賬,也漸漸遠離,世間的人情冷暖,一下子嘗了個遍,此番還有人在電話另一頭掛念著自己,好與壞,似乎已不是那麼重要,於是,他按下了接通鍵。
“在哪?半夜還不回寢室,有人反應你昨天半夜裡偷偷上天台,懷疑你就是那個偷內褲的小賊,明天一早你自己到吳主任辦公室解釋!”
連續的高分貝刺耳聲,震得林宇耳膜生痛,他移開手機,直到裡麵沒了動靜,才放回耳邊。
“葉”
“耶什麼耶!”
電話另一頭的葉九兒似乎氣得不輕,又訓道“多次告訴你,要以學業為重,學院內雖然不禁止戀愛,但也不提倡,可你呢林宇同學,你有聽進去嗎?!一次小小的分手就把你折磨成這樣,曠課也就算了,你還染上偷短褲的惡習,要是偷女生的也不難理解,你卻專挑男生的,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你惡不惡心啊!”
嘴角抽搐,林宇多少有點無語。
最近學院裡男生集體丟失短褲,早已傳得沸沸揚揚。
但凡正常人,誰會去偷那玩意。
一般來說,一個男人的短褲三天不洗四年不換,還有的穿了十年八年的,上麵都破了洞,拿在手裡都嫌棄漏風,放清水裡一洗,晾乾後卻照樣穿。
偷了那玩意能做什麼?
林宇剛準備開口解釋,又聽葉九兒責問道“你說話啊?你最近是不是有病啊?有病就去醫務室治,新來的校醫是個老中醫,專治你這種疑難雜症!”
手中的手機被捏得越來越緊,林宇突然一聲冷笑,一股前所未有的戾氣由內而生。
“對啊,我確實有病,而且病入膏肓!”
“不過,我認為我已經不需要治療,反倒是您啊葉教官,您還是去找老中醫治療您的處女病吧!”
說完,趕在葉九兒要大爆粗口之前,林宇果斷掛斷手機,隨即開啟飛行模式。
怎知就在這時,腳下傳來一陣陣異響。
喀喀喀
林宇臉色一變,緩緩看向腳下。
腳下的冰麵裂出了無數道細縫,細縫不斷蔓延,就像一個巨大的蜘蛛網一樣在江麵上飛速鋪開。
“這未免也太點背”
話還未說完,林宇腳下踩空,竟直接落入冰窟之中。
“咕嚕,咕嚕嚕,咕,我,咕嚕,我槽葉咕嚕”
好在林宇有冬泳經驗,連續灌了幾大口江水之後,終是爬了上來。
夜風襲來,隻覺刺骨無比。
林宇擰乾外套,借助月光,目測了下自身與岸邊的距離。
月色皎潔,加上沿江公路的路燈,能見度很高,他離岸邊大約有二百多米。
不過,左前方崖底位置伸向江中一塊,離得自身最近,少說能省去五十米的路程。
林宇旋即俯下身子,趴在了冰層上,小心翼翼的向崖地方向爬行。
自小在福利院長大的他,受儘欺辱,反而讓他意誌堅定。惡性腫瘤他都能釋然,更何況攤上掉入冰窟這種破事。
經過一段時間的爬行,林宇體力明顯下降,雙手凍得發抖。他側過身子,平躺在冰層之上,對著雙手大口呼氣。
這時,已經能看清楚頭頂斷崖的輪廓。
那是個伸入在江麵上空的斷崖,就像是挑簷,高度也就十米左右,從整個斷崖的輪廓來看,這挑簷就如同一隻癩蛤蟆吐出的舌頭。
林宇不覺莞爾。
不過,這次的路徑選擇很對,再有個二十來米的路程,他就能安全踏上崖底土地。
突然間,林宇的笑容戛然而止。
原來,他瞧見頭頂斷崖之巔,夜色之中,竟有一名絕色妙玉般的人兒傲首而立。
那是一名花季少女,皎潔的月光灑在她的皮膚上,如雪如玉,瑩瑩生輝。高挑的馬尾似乎暗示著她獨有的高傲,隨風輕動的劉海卻讓人感覺她竟似水般柔情。
霎時,在女子身後出現一隻狸貓,女子閉上雙眸,竟是一躍而下。
“不要!”
砰的一聲,林宇隻覺身體遭受一股強大的衝擊力,氣血上湧,腦袋嗡嗡作響。要不是他提前用雙手做緩衝,單憑這自由落體的重力,足矣讓他多處骨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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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幸的是,腳下的冰層似乎很穩定,並沒有直接破碎。
女子察覺到異樣,睜開雙眸,不由地怔了一下。
“怎麼是你?”女子訝道。
原來,這從斷崖上一躍而下的白衣女子,竟是江城皇家學院的第一校花,趙嬋。
看著趙嬋那秋水般的眸子,林宇怔了又怔,不禁有些看呆,數秒才回過神來,也是驚訝道“你認識我?”
趙嬋對林宇那毫不避諱的目光很是嫌棄,第一時間將林宇劃到那些庸俗男生的隊列。她從林宇身上掙脫開來,一臉淡漠的道“江城皇家學院還有誰不認識你林宇?”
“你抬舉我了啊,我哪有那麼高的知名度。”林宇撓頭笑道。他很好奇,這個一向對人冷冰冰的趙大校花,與自己從未有過任何交集,竟然能一眼認出自己來。
趙嬋譏笑道“你要相信自己的實力,畢竟作為葉教官禦用的人肉沙袋,你還有很大的潛力。”
說罷,趙嬋揉了揉膝蓋,向岸邊走去。
林宇雖不生氣,但也沒什麼好臉色。
畢竟來人如此譏諷他,他也沒有必要用熱臉貼冷屁股。
哪怕是趙嬋這個被眾人奉為女神的校花,在他這種絕症晚期病人的眼裡,都是粉紅骷髏。
“嗬,想不到趙大校花也是個忘恩負義的人,我剛才舍身相救,不說句謝謝也就罷了,用不著冷嘲熱諷吧?”
聽到林宇的話,趙嬋駐足了片刻道“誰讓你救了?沒事做什麼聖母!”
“好好好,我是聖母,我多管閒事行了吧,你要是再跳一次,我保證坐在一旁觀看,還給你鼓掌。”林宇終是有些氣憤。
趙嬋似乎將林宇的話聽了進去,一步步向崖底下走去。
林宇看向斷崖之上,微微皺眉。
前番趙嬋死不死,跟他沒有關係,但這次要是重複上演一次,他如何也脫不了關係。
他可不想自己死後一而再再而三的落下罵名。
“趙嬋同學,我剛才就是氣話,你千萬彆當真。”
“有什麼想不開的,你說出來,讓我陪你一起笑笑”
“呸,我意思,人活這輩子,再糗的事,也可以一笑而過。”
林宇詞不達意,胡亂一番勸說。
趙嬋不為所動。
林宇又立馬打起了感情牌。
“其實我還是一個惡性腫瘤晚期患者,你看我也不是活得好好的嗎?”
“人這一生本來就是多苦多難,不能因為眼前的不如意,就放棄了生命,想想你家中的老父親。”
“我沒父親!”趙嬋回答異常乾脆。
趙嬋家裡本來有一個皮革廠,自從其父帶著小姨子卷款跑路,家道一落千丈。
她內心早就恨死了那個拋妻棄子的男人。
林宇要是不提趙嬋的父親還好,一提到這茬,趙嬋更加一心求死。
看著趙嬋的腳步加快,林宇發現自己好心辦了壞事,隨即改口道“難道你也不在乎你的母親?你就忍心她白發人送黑發人,最後一個人孤伶伶的活在世上?作為兒女,最大的孝順就是陪在她身邊,你這是不孝。”
“母親”趙嬋口中呢喃了一句。
“母親上個月剛離世,林宇你說的很對,我早就應該去陪她!”
聞言,林宇真想抽自己一巴掌。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其實我也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在彆人眼裡我也許是一個卑微的存在,但我從不因此而自卑,因為,沒有我的卑微,哪來他們的高尚,螻蟻有螻蟻的活法,神仙有神仙的自在,何必為了些世俗,拋棄屬於我們的生命!”
腳下微停,趙嬋回眸看向林宇,沉默了片刻。
“謝謝你林宇,你這人臉皮雖厚,但你是好人,以前誤會了你,我向你道歉。”
趙嬋隨即又告訴林宇,她已經想開,不會在尋短見。
但林宇還是瞧見趙嬋再次轉身離去時那種決然的眼神。
若是放在以前,林宇絕不會三番五次的多管閒事,但自從確診惡性腫瘤,他便對生命懷著無比的敬畏。
隻是想要說服一心求死之人,這似乎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你等下!”林宇衝趙嬋喊道。
這次趙嬋卻沒有回頭,仍然艱難的向前走。
都說難勸求死鬼。
林宇越看趙嬋的樣子越來氣。
“我讓你站住!”
再次回眸,晶瑩的淚滴在眼眶中打轉。
趙嬋似乎即將崩潰。
“連你也要逼我?”她向林宇質問道。
說著,她突然撕心裂肺的衝林宇大喊。
“你們為什麼都要逼我!”
“我不過是借了些錢,已經還清,可你們為什麼還要貪得無厭,都來逼我!”
經趙嬋這麼一嗓子,林宇有些不知所措,小聲詢問“你借了黑網貸?”
趙嬋沉默不答。
答案已經很明了。
黑網貸害人。
學院裡有些人就因為黑網貸鬨得不得不退學。
林宇雖然不知道趙嬋為什麼要借網貸,但他很確信,對方並不是那種花錢大手大腳、愛慕虛榮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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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對方出了名的潔身自好,拒絕富二代數量幾乎數不過來,聽說至今還是單身。
林宇沉吟了片刻,試探地問了一句“裸貸?”
秋水般的眸子中明顯有了一絲怒意,趙嬋沒有理會林宇,繼續向岸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