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度,字中立,漢族,河東聞喜人,唐代中期傑出的政治家、文學家。出身河東裴氏東眷房,唐憲宗時累遷禦史中丞。他支持憲宗削藩,因而與宰相武元衡均遇刺,武元衡遇害,裴度亦傷首,旋即代武元衡為相。後親自出鎮,督統諸將平定淮西之亂,以功封晉國公,世稱“裴晉公”。此後,曆仕穆宗、敬宗、文宗三朝,數度出鎮拜相,晚年隨世俗沉浮,以求避禍,官終中書令。去世時年七十五歲,獲贈太傅,諡號“文忠”,加贈太師,後配享憲宗廟廷。
裴度,出身世宦名族“河東裴氏”中的東眷裴氏,祖父裴有鄰,曾任濮州濮陽縣令。父親裴漵,曾任河南府澠池縣丞。裴度中進士科,參與唐德宗李適在殿廷親自詔試的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科考試,因應對策問的成績優等,被委任為河陰縣尉。後晉升為監察禦史,密章奏論德宗寵臣時措語直切,德宗不喜,裴度遂被調出朝廷任河南府功曹。後提升為起居舍人。
魏博節度使田季安去世,其子田懷諫年幼不能管理軍政,府營軍官擁立魏博軍衙內兵馬使田興擔任留後。田興安排心腹前往朝廷,奏請魏博遵守朝廷法令,由朝廷委任魏博的官吏,向朝廷繳納法定賦稅。唐憲宗派裴度出使魏州宣布解說朝廷旨意,田興任留後時,拒絕享用逾越規製的車輛、服飾、住房,仍居住在原采訪使的官廳。他請裴度在其居所的牆壁上寫下題文,以記述自己的謙卑奉法,魏博人十分感激裴度。田興又請裴度遍行魏博所屬的各郡,傳達憲宗的詔書旨意,魏博人到郊外迎接,倍感欣悅,裴度出使魏博回朝後,被任命為中書舍人。
因討吳元濟諸軍久未有功,裴度又兼任刑部侍郎,受命赴蔡州行營宣慰,了解軍情,向諸將傳達朝廷旨意。回朝後,他向憲宗分析形勢,並深為看好忠武軍節度使李光顏。不久後,李光顏大破淮西軍於陳州溵水縣西南的時曲,消息傳來,憲宗歎服裴度的知人善用。
成德節度使王承宗、平盧節度使李師道都派刺客刺殺宰相武元衡,同時指使他們刺殺裴度。武元衡像往常一樣騎馬上朝,剛出所居的靖安坊東門,刺客從暗中射出了密集的箭,射得武元衡的隨從紛紛逃散,然後牽了武元衡的馬走了十幾步,殺了武元衡,取首級而去;裴度從長安通化裡宅所出門,刺客向裴度擊刺三劍頭一劍砍斷了裴度的靴帶;第二劍刺中背部,剛剛劃破內衣;末一劍微傷裴度的頭部。裴度跌下馬來,幸好他頭戴氈帽,因此傷得不深,刺客又揮劍追殺裴度,其隨從王義以身掩護,被砍斷了右手,裴度跌進路邊的溝中,刺客以為他已死,這才罷手離去。此事震動朝野,事隔三日,憲宗下詔委任裴度為門下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裴度自出使魏博返朝,頗受憲宗看重。再從蔡州勞軍回京,憲宗更加聽從他的意見。因武元衡執政,委以重任卻未見成效,自武元衡遇害後,憲宗便將朝廷的重大謀劃決策之事托付給裴度。起初,武元衡遇害,某些獻計者奏請罷免裴度的官職,以安撫王承宗、李師道之心,憲宗大怒說“如果罷免裴度,這就是讓奸計得逞,朝廷綱紀如何整頓?朕任用裴度一人,足以擊敗這兩個亂臣賊子。”裴度也以平叛為己任。當他因所受刺傷向朝廷請求告假二十餘日時,憲宗下詔派衛兵到裴度的私宅值夜守衛,內宮使臣前往他家問候探詢絡繹不絕。在拜相前一日,憲宗又特許他入延英殿應答,安撫告慰備至。當時,京師內驚擾四起,朝野一片驚恐。待到委任裴度為相的製誥下達,人心方才安定。從此,朝廷不斷收到有關討賊的計策,調兵遣將愈益緊急。
憲宗的生母王皇後逝世,裴度任禮儀使。憲宗不上朝,想讓塚宰來總領百官。裴度認為不必因循守舊,建議不設塚宰,憲宗便讓中書門下省暫時處置政務,裴度的建議受到時人稱許。
蔡州行營的唐、鄧節度使高霞寓自蕭陂進至文城柵,遇伏而敗,僅以身免。在此之前,憲宗詢問群臣討伐吳元濟是否妥當。朝臣多認為還是罷兵赦罪為上策,翰林學士錢徽、蕭俛等紛紛對策延英殿,想借此勸阻憲宗罷兵。惟有裴度聲稱吳元濟不可赦免。及至高霞寓兵敗,宰相們以為憲宗必定厭倦用兵,想以停止征討應答。眾宰輔在延英殿剛要啟奏,憲宗說“一勝一負,是兵家的常態。若是王師就不該失敗,那麼自古以來朝廷用兵還有何難?屢屢無所不能,就不應留有這號凶賊。今天隻論此次用兵該與不該,以及朝廷決斷處置是否妥當,眾卿隻須在關鍵問題上做出處理。將帥有不合適的,撤去,毋須遲疑;兵力不足的,迅速給予接應。怎麼能夠因一個將領的失利,就阻止既定的大計?”於是,宰臣不敢再言罷兵,裴度平淮之計得以推行。
王稷家的兩個奴仆告發王稷掉換其父的遺表,隱瞞了進奉朝廷的財物,憲宗將奴仆留在宮內,派宦官去東都搜查王稷的家財。裴度從大局考慮,建議憲宗停止追查,以安撫全國的將帥。憲宗當天就讓宮內使臣返回,將兩個家奴交給京兆府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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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光顏、烏重胤諸將屢奏捷報,但唐軍征討淮西四年,朝廷難以支付糧餉,而諸將彼此觀望,輕忽剿寇,收獲甚微,憲宗也以此為憂。宰相李逢吉、王涯等人以勞損軍力、耗費財賦為由,勸阻憲宗罷兵。裴度在旁緘默不語,憲宗向他征詢意見,裴度回答“臣請求親自督戰。”次日,在延英殿重議此事,待李逢吉等出殿後,憲宗單獨留下裴度,對他說“卿確能替朕出巡嗎?”裴度匍伏流淚說“臣與此賊誓不兩全!”憲宗也為之動容。裴度又進言說“臣日前看到吳元濟的乞降表,料想這個逆賊,處境實已窘迫,隻是我軍諸將持見不一,未能進逼,所以未降罷了。如果臣親赴行營,那麼諸將各都想要立功來鞏固聖上的恩寵,剿滅此賊是必定無疑的了!”憲宗表示同意。
裴度以門下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蔡州刺史之職,任彰義軍節度使及申、光、蔡州觀察使,兼任淮西宣慰招討處置使,為顧忌淮西行營都統、宣武軍節度使韓弘而不願加“招討”之名,請求隻稱“宣慰處置使”。又請求將“改弦更張”改為“暫停樞衡”,將“煩勞宰相”改為“授以成謀”。他因此行既兼招撫,因此請求將“剪除”改為“革心”。憲宗一一予以采納。裴度又委任刑部侍郎馬總為宣慰副使,太子右庶子韓愈為行軍司馬,司勳員外郎李正封、都官員外郎馮宿、禮部員外郎李宗閔等人任判官及書記等職,這些奏請也都獲準。
德宗時,朝政多有乖情悖理之舉,朝廷官員偶有過從,也多命金吾衛暗中偵察上報,以致宰相不敢在自己家中見客。到裴度輔政,因眾亂臣逆賊尚未誅除,應接待奇才能士,共商破賊計謀,他於是奏請在宰相私宅接見賓客,憲宗準奏。從此天下賢才俊傑得以向宰相獻計出謀,宰相能在私宅接待才士,是由裴度奏請而施行的。自討伐淮西以來,朝廷的軍隊屢遭失敗,議論之人因官軍被殺傷的人愈來愈多,轉送不及,考慮息兵撤軍,頻繁交相進奏。裴度認為根本的禍患不及時除掉,終將釀成大禍,不除淮西的腹心之患,兩河的寇賊,也將效法淮西逆賊,與朝廷一爭高下。於是堅決請求堅持討伐,憲宗十分傾心信賴裴度,因此言聽計從毫不猶疑。
裴度受命後,在延英殿回答憲宗策問,進陳衷情說“主憂臣辱,理當赴義捐生獻必死之力。逆賊被滅,則將有朝見天子之日;賊在一日,則將無返回朝廷之期。”憲宗為他的懇切陳情潸然淚下。同年八月初三,裴度前往淮西,憲宗詔令神策軍派三百名騎士隨從護衛,並親至通化門慰問勉勵。裴度在城樓下含淚辭彆,憲宗賜給他帝王佩用的通天犀角腰帶。裴度名義上雖是宣撫使,實際上行使元帥職權,仍以郾城為官署所在地。憲宗因李逢吉與裴度不和,於是將其罷相,外調為劍南東川節度使。
裴度離京後,淮西行營大將李光顏、烏重胤對監軍梁守謙說“如果等裴度到來並建立了軍功,就會對我們不利。當迅疾出戰,先行立功。”率軍出戰,但敗於賈店。裴度到達郾城,立即巡撫諸軍,宣達聖旨,士氣倍增。當時諸道兵都有宦官監陣,致使“進退不由主將,戰勝則先使獻捷,偶創則淩挫百端”。裴度又罷中使監軍,歸兵權於將帥,頗得軍心。由於裴度軍法嚴肅,號令劃一,因此捷報連傳。裴度派使者入蔡州勸降,吳元濟拒降,李愬雪夜襲破懸瓠城,擒獲吳元濟。裴度先派宣慰副使馬總入城安撫。裴度執持彰義軍使符節,帶領洄曲投降的士卒萬人,相繼進往,李愬身著戎裝以軍禮迎接裴度,在路旁拜見。裴度處置政務後,蔡州人極其高興。吳元濟時法令路途上不許相對密談;夜晚不得燃點火燭;有以酒食相交往的人,按軍法論處。裴度卻減省刑法除盜賊鬥殺外,其餘舊法一概取消,相互往來,不再以白天、夜晚作為限製。到這時,歸降朝廷的蔡州人才知道有人生的歡樂。
最初,裴度用蔡州士卒任署府衛兵,有人認為反叛地區剛剛歸順的人,他們尚未安心,不可自己撤去防備。裴度笑著回答說“我受朝廷任命做彰義軍節度使,叛逆元凶已經被擒,蔡州黎民就是本朝的黎民了。”蔡州父老聽說後,無不感激涕零。申、光二州的百姓,立即平穩安定下來。憲宗受降,斬吳元濟,至此,淮西戰事終告結束。
裴度由蔡州入朝,留馬總任彰義軍留後,裴度剛入蔡州時,有人誣陷裴度私自沒收吳元濟家的婦人珍寶,憲宗聽說後頗為懷疑他。這時憲宗想將吳元濟的舊將全部誅殺,加授梁守謙兩支寶劍,派他前往蔡州執行。裴度回朝至郾城時遇見梁守謙,便又與他返回蔡州,按罪行輕重對吳元濟的舊將施以刑罰,並未完全按憲宗詔令行事。梁守謙一再以詔令製止裴度,裴度先以奏疏陳述,之後直接回朝當麵陳述。
當時,成德節度使王承宗十分恐懼,裴度接受韓愈的建議,派善辯的柏耆攜信至鎮州曉喻王承宗,王承宗攝於兵威,隻得上表獻上德、棣二州,順服於朝廷。憲宗為嘉獎裴度,下詔加其為金紫光祿大夫、弘文館大學士,賜勳上柱國,封晉國公,食邑三千戶,複知政事,加授其子及侄女婿等官職,又詔刑部侍郎韓愈撰《平淮西碑》,以示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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憲宗因淮西平定、功臣李光顏等入朝時,打算在宮內為他們設宴,詔令六軍使派人修葺麟德殿的東廊。軍使張奉國因公費不足,拿出私財用以補助,他向宰相訴說了這件事。裴度委婉稟奏說“陛下營造宮室,有將作監等司局經管,怎麼能讓功臣破費家產來營建修繕?”憲宗惱怒張奉國泄露此事,便讓他辭官歸居。疏浚龍首渠,興建凝暉殿,雕塑裝飾綺麗光華,將佛寺的花木移植到內宮庭院。程異、皇甫鎛二人兼任度支使、鹽鐵使時,屢屢進貢超額錢財,幫助憲宗營造宮室。憲宗又以程異、皇甫鎛在平定蔡州時供給糧餉不少,同時授予二人同平章事之職。裴度在延英殿麵奏時因而勸諫憲宗,憲宗未同意;裴度三次上疏論析此事,甚至請求免除自己的相位,憲宗都不省悟。
此時,商人張陟欠五坊使楊朝汶的利息錢潛藏隱跡,楊朝汶在張陟家搜到一個私人記事簿,有個欠債人盧載初,說是已故的西川節度使盧坦的手書筆跡,楊朝汶就逮捕盧坦家的人關押起來。盧坦的兒子不敢申辯鳴冤,便用自己的錢償還楊朝汶。經驗證筆跡,卻是已故鄭滑節度使盧群的手筆。盧坦的兒子為此事申辯索還代償的錢,楊朝汶說“錢已進繳入宮,不可能再得到。”禦史中丞蕭俛與諫官們向憲宗上疏,陳述楊朝汶強暴蠻橫的情況,裴度與崔群趁延英殿對答策問時,也力陳其暴橫情況。憲宗說“朕要與你們商量東線的軍事,這樣的小事我自會處置。”裴度進奏說“用兵是小事,五坊使追捕無辜平民是大事。軍事不順,可憂的隻是山東一地;五坊使濫施暴虐強橫,恐怕將會亂了皇城危及天子。”憲宗很不高興,在裴度的堅持下,憲宗不得不將楊朝汶賜死,並釋放所有被拘係的人。
李師道一再違背朝廷命令,憲宗下詔書調集宣武、義成、武寧、橫海四節度使的軍隊與田弘正會師討伐。田弘正奏請取道黎陽渡過黃河,會同李光顏等一起進軍。憲宗在延英殿召集宰輔大臣商議,其他人都說“統兵在外的事,由大將裁決,既然已有奏陳,自當聽從他的奏請。”惟獨裴度認為不可取黎陽渡河,進言說“魏博軍與其他各道的軍隊不同。此次用兵,過河之後,不可退卻,必須進擊,才能成功。若取道黎陽渡河,則剛一離開自家地界,便到了滑州,與敵毗鄰,空有供給糧餉之勞,又因擔心戰火波及本境而生顧盼不前之勢。況且,田弘正、李光顏二人均缺少當機立斷的威勢,交相疑惑不定,勢必延誤軍機。然而用兵之事不容中途插手節製,一開始決策,應有不可行的謀慮。如果想倚重河南,倒不如揚威河北。否則,就暫且秣兵厲馬,等待霜降水落,從楊劉渡過黃河,直抵鄆州。隻要到達陽穀安營紮寨,那時朝廷軍隊的威勢自必旺盛,賊軍自必衰弱。”憲宗說“裴卿所言極是。”於是,詔令田弘正取道楊劉渡河,當田弘正渡過黃河向南進軍,距離鄆州四十裡處構築營壘時,賊軍威勢果然頓減。不久,就平定了李師道。
裴度為人執著,不改稟性,忠心侍奉憲宗,當時的朝政凡有失誤他無不極力進言,因此遭皇甫鎛挑拔離間,使憲宗對裴度心生不悅,憲宗為宦官陳弘誌等謀害,由唐穆宗李恒即位。
張弘靖被幽州軍囚禁,田弘正在鎮州遇害,朱克融、王廷湊又在河朔作亂,穆宗詔令裴度以原職任鎮州四麵行營招討使。當時穆宗荒唐乖戾,宰相才能平庸,治國謀劃不當,致使再度興亂。即使號為名將的李光顏、烏重胤等,率十餘萬軍隊攻打叛鎮,也無一點成效。因局勢已經動蕩,無力再振朝綱。然而,裴度自接受委任之日起,便檢閱軍隊,補充士卒,無暇安寢。又親自督戰西線軍隊,身臨敵境,攻破敵城,斬殺賊將,頻頻向朝廷報捷。穆宗十分嘉許裴度的忠誠,月月派遣宮中使臣前往撫慰,晉升裴度為檢校司空,兼任掌管北山諸蕃使。
當時,翰林學士元稹勾結穆宗身邊的近侍,謀求充任宰相,他與知樞密魏弘簡是刎頸之交。元稹雖與裴度素無仇怨,但非常忌妒他位在自己之上。裴度當時正在山東指揮作戰,每每處置軍務有所論奏,多被元稹留持,天下人都說元稹恃寵迷亂穆宗視聽。裴度忍無可忍,在軍中相繼上呈三個奏章,抨擊、揭露魏弘簡、元稹阻撓、破壞討伐幽州軍事的罪行,情激辭切。穆宗儘管不高興,但懼怕眾人議論,於是調任魏弘簡為弓箭庫使,免去元稹宮內官職,但偏寵元稹的心意未減。不久,授予元稹平章事;接著解除裴度的兵權,命其以代理司徒、同平章事之職調任東都留守。諫官們相繼從便殿角門拜伏到延英門進諫,每日二三起。穆宗明白他們諫奏什麼,卻不及時召見;諫官們都上疏說當前尚未息兵,裴度有將相的全才,不應將他安置在閒散之地。穆宗因奏疏紛繁,不知怎麼辦,明白人心在裴度,便命裴度由太原起程,經長安赴洛陽。當時元稹為相,奏請穆宗罷兵,以替王廷湊、朱克融昭雪,來解深州之圍,其目的是想解除裴度的兵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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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度到達長安,見到穆宗後,先敘述朱克融、王廷湊在河朔暴亂,自己奉命討賊無功;再陳述受職東都,準許讓他進京朝見。言辭溫和,氣勢強勁,感動了周圍在座的人。裴度拜伏在殿前台階上進奏,淚水橫溢,聲音嗚咽,穆宗為之動容,親自口諭說“所奏謝恩之意已明,朕在延英殿接見你。”事先,人們認為裴度沒有近臣幫助,被奸邪之臣排斥,儘管他有功勳德望,仍恐怕不能感動穆宗。待到裴度稟奏河北討賊情況,陳辭慷慨激切,揚聲於殿廷,在座者無不直身敬重。即使是武將公卿,也有為之歎息落淚者。委任裴度代理司徒、揚州大都督府長史,任淮南節度使,進階為光祿大夫。
當時,朱克融、王廷湊雖已接受朝廷授予的符節和斧鉞,卻未解除對深州的圍困。裴度剛從太原出發時,即去信給二人,曉以大義。朱克融撤去圍困的軍隊,王廷湊也撤軍退卻。宮廷使臣有人從深州返京稟報軍情,穆宗非常高興,當天又派宮廷使臣去深州接出牛元翼;並讓裴度再次去信給王廷湊。裴度在順路來京都長安途中接到詔書,中使到裴度的信,稱“臣入朝謝恩後,立即在東都執行留守任務。恐怕王廷湊得知臣已無兵權,便違背以前的約定,請考慮改換彆給他去信。”使臣便將裴度的信呈送朝廷,並擬更奏報此事。待到裴度抵達京城,進殿應對明辨是非,穆宗正為深州被圍憂愁,於是委任裴度為淮南節度使。
此前,監軍使劉承偕倚仗穆宗寵信淩辱昭義節度使劉悟,三軍將士群情憤激,大肆喧鬨,抓了劉承偕,打算殺了他。他的兩個侍從已被殺,劉悟護救,劉承偕才得以免死,因而將劉承偕囚禁起來。穆宗下詔讓劉悟將劉承偕送還京城,劉悟以軍情為由推托,不按時奉行詔令。到裴度受任淮南節度使時,宰相們在延英殿進奏,裴度也在場,穆宗向裴度詢問此事,裴度為劉悟辯解,並請求穆宗下詔斬殺劉承偕。穆宗低下頭思考了好久,說“我並不憐惜劉承偕,隻是因為他是太後的養子。現在他被囚禁,太後還不知道。如果您的處置辦法還未想好,可再議合適的辦法。”裴度與王播等再進奏說“隻要將劉承偕流放到偏遠條件惡劣的地方,他一定能被放出來。”穆宗認為這樣處置恰當,劉承偕果然得以返回京城。
裴度剛被冊拜為司徒,徐州便奏報武寧軍節度副使王智興驅逐了節度使崔群,自稱留後。朝廷驚駭,當即命裴度任司徒、同平章事,仍主持朝政。並委派王播接替裴度鎮守淮南。
裴度與李逢吉一向不和,裴度從太原入朝奏事,那些忌恨裴度的大臣認為李逢吉善於搞陰謀詭計,足以設計構陷裴度,於是從襄陽召李逢吉入朝,任兵部尚書。裴度再次主政後,魏弘簡、劉承偕的黨羽仍在宮中。李逢吉采用同宗兄弟之子李仲言的計謀,通過醫士鄭注與中尉王守澄勾結,使宮內官員都幫助李逢吉。左神策軍奏報告發人李賞聲稱和王府司馬於方受元稹指使,勾結刺客要行刺裴度。穆宗命左仆射韓皋、給事中鄭覃與李逢吉三人審理此案,案未審畢,就將元稹貶為同州刺史,裴度貶為左仆射,李逢吉接替裴度為相。
從此,李逢吉黨羽李仲言、張又新、李續等,勾結宦官,煽動朝臣建立朋黨來阻撓裴度,當時號稱“八關十六子”,“八”、“十六”,都是所勾結相關人員數字。而裴度的醜惡名聲,傳聞日甚一日。穆宗就將裴度調出朝廷任司空、山南西道節度使,不帶“平章事”之銜。
王廷湊聽說襄陽節度使牛元翼去世,竟將在鎮州的牛元翼一家殺儘,剛即位不久的唐敬宗李湛聽說牛家慘遭屠殺,連日痛惋歎息,進而感歎宰相不是所任之才,致使奸臣抗命忤逆到如此地步。翰林學士韋處厚趁機上疏為裴度申訴。敬宗感到驚訝而省悟,見裴度的奏章不署“平章事”職銜,問韋處厚說“裴度曾任宰相,為什麼沒有‘平章事’職銜?”韋處厚於是奏稟“被李逢吉排擠,裴度以仆射之職出鎮興元,就從原有的職銜中去掉了。”敬宗說“怎麼到這種地步。”次日,下詔恢複裴度兼任同平章事。但李逢吉的黨羽害怕裴度重被起用。稱與裴度熟識的袁王府長史武昭想要謀害李逢吉。判罪定案時,武昭已死,他們想要借此牽連裴度,但公眾輿論都衛護裴度而歸罪李逢吉。敬宗逐漸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凡有使者前往興元,必定傳告密旨撫慰,並有將他召回朝廷的約定。
裴度上奏請求到長安朝見敬宗,裴度抵達長安,敬宗待他禮遇隆重優厚,數日後,便命裴度主持政事。李逢吉的黨羽左拾遺張權輿在裴度奏請入朝時,便上疏詆毀其“名應圖讖,宅據岡原”,稱裴度不召自來,居心可知。而李逢吉的其它黨羽又傳散童謠“非衣小兒袒露腹,天上有口被驅逐”,以此誣陷裴度“圖謀不軌”,敬宗雖然年輕,卻明辨是非,對讒言一概不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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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敬宗打算遊曆東都洛陽,李逢吉和門下、中書兩省的諫官屢屢上疏勸阻,敬宗正色道“朕去洛陽的心意已定。那些侍從官員和隨行宮人,全讓他們自備乾糧,無需煩勞百姓供奉飲食。”李逢吉叩首進言。敬宗不聽諫勸,反倒加緊準備駕幸事宜。朝臣都憂懼惶恐,適逢裴度從興元來京,隨同至延英殿議事,敬宗談到遊曆東都的事。裴度說“國家營建兩個都城,原來是供帝王遊曆。然而自國事艱難以來,遊曆東都也就中止,東都的宮殿及六軍的營壘、百官的府舍,大多荒蕪。陛下一定要去遊曆,也應稍加修整再去。一年半載後,才能計議陛下出行的事。”敬宗說“群臣奏諫沒有說明這一點,隻是說不該去。如果是像您所稟奏的情況,不去也可以,豈止是延期?”不久,盧龍節度使朱克融、魏博節度使史憲誠又奏請各派五千名服役的工匠,幫助修複洛陽,敬宗於是停止東遊之行。
朱克融扣留了賜春衣使楊文端,奏稱所賜春衣布料粗劣,又請求朝廷頒賜約三十萬端匹的春衣布料;還奏請派出五千名服役工匠幫助修複東都。敬宗擔憂朱克融懷有不順從朝廷之心,便向宰相問計,意圖派一位重臣前往宣示撫慰,趁便要回春衣使。裴度建議下兩道詔令即可。敬宗聽從他的建議,由他進呈詔書擬文,詔書到達幽州,情況全如裴度所料。不到十天,幽州人便殺了朱克融和他的兩個兒子。
當時,敬宗年少驕縱,厭倦接見群臣,裴度和緩地進言勸諫。此後,敬宗坐朝理政次數稍有增多,不久,裴度兼任度支使。宦官劉克明等謀害敬宗,裴度與宦官王守澄、楊承和、梁守謙、魏從簡等密謀,誅除劉克明等人,迎立江王李昂為天子。裴度因功加授門下侍郎、集賢殿大學士、太清宮使,其他職位依舊,因輔佐導引的功勳,進階為特進。
滄景節度使李全略去世,其子李同捷竊取兵權,謀求承襲父職。次年,朝廷采納裴度等人的建議,舉兵討伐,滄景之亂平定。裴度於是上疏陳奏調派軍糧不是宰相的職責,請將度支使職權歸還各有關官吏,文宗下詔同意,進階為開府儀同三司,實封其食邑三百戶,裴度不得已才接受。
裴度年邁而又多病,自文宗即位後便上疏懇請辭去軍政機要之職,文宗對他的禮遇更加深厚。文宗派禦醫替他診斷治病,每天讓中使前去安撫慰問,文宗下詔褒獎裴度,任他為司徒、平章軍國重事,允許病愈後每三、五日前往中書省一次。裴度上表辭讓,文宗依從他的請求,以加守司徒、兼侍中、襄州刺史之職,任山南東道節度使、觀察使、臨漢監牧等使。
發生甘露之變,文宗遭軟禁,李訓、王涯、賈餗、舒元輿的親屬、門生受株連者上百人,被投入監獄審訊定罪,並打算將他們流放,裴度上疏朝廷為他們申辯,被保全、救活的有幾十家。
自甘露之變後,宦官當權,士大夫的道統淪喪,裴度因已到辭官居家的年紀,朝廷綱紀又已敗壞,不再把仕途的進退放在心上。他在東都的集賢裡建立府宅,構築假山,開鑿池塘,竹樹薈萃,建有風亭水榭、梯橋架閣,島嶼四環,極儘都城的麗色佳境。另在午橋建造了彆墅,裁培花木萬株,其中修建了一座歇涼避暑的亭閣,名叫“綠野堂”。引入清水灌注其中,導引分流貫通有序,兩岸景物交相映襯。裴度處理公務之暇,在這裡與詩人白居易、劉禹錫整日酣暢宴飲,放聲吟唱縱情談論,借吟詩、飲酒、彈琴、書法自娛自樂。當時的名士,都相從交遊,每次有名望的人士從東都返回京都,文宗必定首先詢問他“你見到了裴度嗎?”
文宗認為裴度雖然腳有毛病,來京朝見不方便,但他精力尚未十分衰減,讓裴度以本職兼任太原尹、北都留守、河東節度使。詔書發出後,裴度連續上表一再以年邁有病推辭,不願再掌兵權,要言複詔不允。文宗派吏部郎中盧弘前往東都宣詔說“卿雖然多病,還不很衰邁,替朕垂衣拱手坐鎮北門即可。”催促他起程,裴度不得已而赴任。易定節度使張璠去世後,軍中準備立其子張元益,裴度派使者勸說張元益歸朝。
裴度病重,祈請返回東都養病,文宗下詔準許裴度返回長安,授官中書令。裴度因病不能入朝謝恩,文宗下詔書命有關部門計日支給裴度所任本官的俸祿食糧,又派禦醫去裴度家為他治病。適逢三月初三上巳節,文宗在曲江池賞賜宴飲,群臣賦詩,裴度因病不能赴宴,文宗派宦官賜給裴度詩一首“注想待元老,識君恨不早。我家柱石衰,憂來學丘禱。”並隨贈詩附親筆書信說“朕詩集中想見到你的唱和詩,因此將此詩給你看。你病未痊愈,必定乏力無心和詩,儘管改日將詩進獻給我。春季,通常說是難於養病的季節,需要儘力調養護理,儘快血氣和順。心中懷念千百,所寫不及一二。藥物治病所須,不要顧忌奏請頻繁。”
文宗的親筆書信剛到裴度家門口,裴度便已逝世,享年七十五歲,文宗聽到裴度逝世的噩耗後,驚悸悲痛了很長時間,又讓人重新繕寫那封信,將它放在裴度的靈位上。隨後下詔追贈裴度為太傅,諡號文忠,停朝四日,加賜裴度家助葬的車馬、布帛、財物,命京兆尹鄭複監護料理喪事,辦喪所需的物品,全由官府供給。文宗驚訝詫異裴度沒有遺表,宦官去他家詢問此事,裴度家屬送上裴度遺表的草稿,主旨以文宗尚未確定皇儲為憂慮,並未談及家事。
裴度為相二十餘年,輔佐憲宗實現“元和中興”,薦引李德裕、李宗閔、韓愈等名士,重用李光顏、李愬等名將,還保護劉禹錫等人。史稱其“出入中外,以身係國之安危、時之輕重者二十年”,被時人比作郭子儀。
在文學上,裴度主張“不詭其詞而詞自麗,不異其理而理自新”,反對在古文寫作上追求奇詭。他對文士多所提掖,頗受時人敬重,晚年留守東都時,與白居易、劉禹錫等唱酬甚密,為洛陽文事活動的中心人物,有文集二卷,《全唐文》及《全唐詩》等錄其詩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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