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安確實是非常愧疚的。
他一直覺得自己太過自私。
相識之時,他年紀尚小,他唯一的興趣便是熱愛數學,酷愛信息分析抽繭,熱衷一切高級彆的各種競賽。
張慧慧第一次出現在他麵前的時候,他才發覺,原來除了書本上的東西,天底下還有女孩這麼可愛,看著乖乖巧巧的,特彆惹人喜愛。
那個時候還是小孩的他們哪裡懂得什麼情愛。
但他知道他很喜歡張慧慧出現在自己的生活裡,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他就會渾身難受不自在。
隨著時間推移,他越來越喜歡有這樣一個女孩在身邊。
後來,他的眼睛出了問題,確定無法康複,他難過,他糾結,甚至提出要和張慧慧解除婚約,放她自由。
他卻沒有他以為的那麼不在意張慧慧。提出解除婚約的話之後,他才發現他的難過比自己以為的深厚。
他自尊心強,又從來都是天之驕子,無法接受自己以後會用最狼狽的樣子出現在她麵前。隻是那個時候他身份貴重,人人奉承,又有強大的母族俞家做後盾,他口中雖然說著要求張慧慧離開的話,究竟隻是口是心非,心底實在舍不得。
他說著希望她離開,內心深處又何嘗不是希望她能夠不嫌棄他為了他留下來?
張慧慧果真執拗不肯離去。年少的他暗自竊喜。
等到他又大了些,開始知道男女之彆,明白了心中情緒代表的深意,真正懂得訂婚的含義,他更不舍張慧慧了。
她不嫌棄他的眼睛看不清,他也從不覺得她的出身低微。
他和她心意相通,情投意合。
到了後來俞家倒台,霍家將他和母親視為棄子,從前家族賦予他的偌大權勢和滔天富貴蕩然無存,他一下子從一個天之驕子淪落為了普通人。
他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周邊人對他的態度前後差距如鴻溝般巨大,所有的變化,曾差點讓他心理失衡,可是他和母親、張慧慧三個人都渡過去,挺過來了。
他們互相支持,彼此鼓勵。沒有潑天的富貴,卻難得溫馨愜意。
失去顯赫的家世和勢利的親人,固然讓人難免失落,平凡平常的生活也不失為一種難得的幸福。
俞家的坍塌和外公的離去並未壓垮母親的意誌,丈夫的狠心絕情固然傷心,卻沒有讓她丟棄自我,失去了富麗堂皇的居所,母親依舊端莊賢淑,獨自出塵美麗。她還是那個令全京城頌讚的真正世家淑女,榮辱不驚,拿起放下。仿佛母親隻是從一個奢華之地搬到了一個普通的家宅之地居住而已。
從普通平凡人的生活到華國頂級豪門的奢靡優渥,再回到現在的尋常柴米油鹽,女孩依舊眉清目秀,自帶一股書卷的清氣,富貴滋養了她的氣質和美麗,卻並沒有帶走她的氣骨和風采。
富貴貧窮,罹難與共。
這樣的可敬可愛的母親和女孩,讓少年憤懣不平的心也慢慢平靜下來。
擁有這樣的親人,夫複何求?
他已經難以割舍張慧慧了。哪怕他無數次的從心底升起過放張慧慧離去的念頭。她值得更好的生活。他心中如是想。他太過早慧,情根早已深種,難以自棄。每次隻要升起這樣的念頭,他便心如刀割。
成為普通人的少年霍安,沒有了權勢財富,一切便都隻能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他的眼睛難以明視,眼鏡也無濟於事,生活中處處需要母親和慧慧的幫助。
他深深的覺得自己是母親和慧慧的拖累。
沒有他,母親會輕鬆很多,也能有多餘的心力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慧慧她,也值得更好的人生。
曾有一天他試探性的開口,引得母親落淚,慧慧傷心。
家裡的兩個女人什麼都不說,隻是默默的流淚,便讓少年霍安潰不成軍,再也不敢提起這樣的話題。而他又何嘗不是深深的害怕失去?
他其實是自私的。嘴上說著希望她們過的更好,午夜時內心深處的喜悅告訴他,他真的舍不得,又怎麼會想讓她離開呢?
霍安是愧疚的。以他的聰慧,又怎會料不到這些事情?隻是他還太過年少,低估了人性的惡。
讓她擔心了。
少年很想上前擁住受到驚嚇的女孩,告訴她,沒事,一切有他。
他深恨自己無能。
但他隻能躺在病床上,用他模糊不清的眼神飽含歉意的看著女孩,用他僅剩能表達感情的眼眸深深的注視著女孩,希望可以讓她的驚嚇減弱一些。
霍安將全身的力氣都用在手指上,他輕緩的動著,借以安撫女孩。
倆人心意相通,手上的觸感,讓張慧慧立馬感受到了霍安的情緒和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