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意已按下不適,跟著呂貴走向礦山行舍。
身邊陸陸續續有礦工走過,他們大多衣衫襤褸,更甚光著臂膀,腳上有鞋的,也爛得幾乎隻剩鞋底了,腳上沒有鞋的,光著烏黑的腳行走,更甚磨出了血也不自知。他們手拿短耙,背上是背簍,目光無神,從他們身旁路過也不曾多望一眼。也是,被流放到這裡的罪奴,也就是個未判死刑的活死人了,永無翻身之日。可即便如此,他們毫無目標,卻仍想活,處境再艱難,但畏死。
這礦山苦役,竟是比她在奴院苦上百倍!想想她和程氏還是得到了善待的,苦了幾月,至少眼下已經吃用不愁。
有名礦工路過她跟前時,停頓了一瞬,又搖頭走了。蘇子意也注視了一眼,並不識得。直到路過礦洞口的窩棚,有一抹乾瘦齬褸的身影,引起她的注意。
與彆人不同,衣衫破舊,卻衣帶整齊,身上幾個破洞,都讓他捋得規規矩矩。腳上的鞋,也破了幾個大洞,幾個腳趾頭像是商量好的,選擇一個最大的口,整齊地冒出頭來。用其他礦工的話來說,就是,破講究。
一看就是落魄書生模樣。
他像是在做計書的工作,不時又翻著本子提筆寫上一寫。
第一次來,她也不敢明目張望,隻是匆匆瞥了一眼,就從旁邊走過。
終於走到了行舍,二人進門,便候在旁邊,等待兩位大人的差遣。
“蘇吏方才見到熟人了嗎?可有上前一認?”嚴崢翻看著手中的賬冊,頭也未抬,隻平淡說道。
“回大人的話,蘇九不敢!”蘇子意隻好上前躬身抱拳舉於頭頂。
“隻是不敢?”他放下手中的冊子,抬眼看她,眸光有些冷。
蘇子意也不敢抬頭,乾脆順勢跪下。
“是蘇九不孝,無力救父親於水火,不敢上前相認。若是可以,若是,蘇九願以身換父……”
“你想得美!”嚴崢打斷了她未說完的話。本想諷她兩句無情,她倒好,以身換父,這礦山,連隻母蚊子都沒有,想在他麵前表孝道,就她那小心思。
“大人恕罪。”蘇子意趕緊磕頭謝罪。她哪是想以身換父,她就是緊張得不知所雲。本就不知他今日帶她來礦山是因何,突然被他問起為何不與父親相認,那她總不能說,她也不認識她爹吧?雖然窩棚裡那個人像書生,可也說不準這礦山隻有他蘇子意父親一人是書生吧。她該上去抱哪個爹?認個鬼!
“起來吧。我雖是武將出身,卻也善待讀書人,蘇夫子派在窩棚裡做事,相比其他罪奴,他也不算受虐待。”嚴崢說完,又拿起冊子繼續看。心中有些不明,為何做這些多餘的解釋。
呂遠章今日已經兩次感受到了詭異,他看看靜靜坐在上方的表兄,又看看規規矩矩站到呂貴旁邊的蘇子意,表兄心軟了?打算放過她了?
“縣令大人,尋釁之人已經控製起來了,要如何處置?”一名守令從門外而入,在座前俯首抱拳請令。
“呂縣丞,依你看,此事如何處置?”嚴崢並未直接回複座下的守令,而是轉頭看向在一邊無所事事的呂遠章。
“拉出去重打就是,沒有板子收拾不了的叼奴,有就多打幾個板子。殺雞儆猴,死兩個刺頭,剩下的就自己老實了。”呂遠章也不做思慮,這就是平日一貫的做法。
“那為何,你管了幾月,仍舊屢有發生?”嚴崢又問他。
“能發配到這兒來的,都是刁民罪犯,即是惡貫滿盈,劣根使然。隻要不是大亂子,打殺幾人能平靜一陣,那便打殺好了。”呂遠章並不想費心去管理這些不知死活的賤民。
“你自己也知道隻能平靜一陣,呂縣丞莫不是想每月跑一兩趟礦山?”
“那表兄可有良策?哦,對,縣令大人有何良策,現在這事可是歸你管的。下官聽任縣令大人差遣。”呂遠章乾脆攤了攤手,他現在隻是縣丞,聽差便是。
“那你回縣衙……”
“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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