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口之事,諸位如何看?”
生氣是生氣,但劉禪並沒有失去理智。
他將目光轉向劉備給他留下來的輔政大臣們身上。
“殿下,如今大軍在前線作戰,後勤糧草供應,還需要仰賴各家,若是問罪,恐怕不僅關中不穩,連糧草後勤之事都難以運轉了。”
作為世家代表,杜尤當然是站在關中世家這一邊的。
不過他杜家幾乎是沒有隱匿人口,畢竟劉備重恩於他,加之他身居高位,深度依靠漢國,自然要和大漢共進退。
但劉備對他有恩,對其他關中世家可沒有恩情。
其他世家豈會如他京兆杜氏一般?
是故,他鄭重的對劉禪行了一禮,語氣深重的說道:“還請殿下以大局為重!”
以大局為重?
這些關中士族,便是看清楚了漢軍後勤要仰賴他們,故而得寸進尺。
此次若是放過了,之後要來算賬,可就不容易了。
但杜尤之言,也並非是沒有道理。
若是將關中士族逼急了,對現在的漢國來說,也沒有絲毫好處。
關中士族、豪強是牆頭草,誰贏他們幫誰。
若是在漢國中過得不如在魏國,難免這些人有其他的心思泛起。
見劉禪久久不言,法正察言觀色,緩步上前,說道:“殿下,世家隱匿人口之事,實屬常見,若是要追究,恐會壞了大事,若是各家中征糧達不到數目的,殿下再以此借口懲戒,也算是師出有名,若是無端問罪,恐關中士族驚懼,於我大漢不利。”
三國之中,世家隱匿人口的事情很是常見。
畢竟東漢末是亂世,中原地區世家豪族在戰亂中多率領自己的宗族、部曲築屋壁以自保。如《三國誌》中所言“漢末,聚少年及宗族數千家,共堅壁以禦寇”,即其一例。
曹魏代漢後,九品官人法頒布,世家豪族勢力繼續有所發展,《魏書》中記載:“率舉宗族他附從數百人.入徐無山中,營百姓歸之,數年間至五千餘家。”
再如魏明帝時被罷了官的杜恕仍“送去京師,營宜陽一泉塢。因其壘塹之固,小大家焉。”
而隨著世家豪族勢力的發展,曹魏政權實行“給客製度”,如《晉書》中記載:“魏氏給公卿以下租牛客戶數各有差。自後小人憚役,多樂為之,貴勢之門,動有百數。”
一般農民為逃避賦役,紛紛依托豪強。然這些處於世家豪族蔭庇之下的部曲、佃戶,卻是不列入政府戶籍的。
蜀漢政權所在的益州,自秦漢以來遷入西南地區的漢族地主、富豪、倚靠隨同南遷的漢族移民為主的“部曲”力量,在當地政府的支持下逐漸發展成為“恩信著於南土”的“大姓”。
一些夷族中漢化較深的奴隸主,也紛紛放棄奴隸製方式,轉化為封建主,並成為了擁有自己部曲的“大姓”。
再說以世家豪族作為政權基礎的東吳,則也是采取了與曹魏給客製度相似的複客製度,以賞賜功臣的形式,賜給大族以土地和佃客。
如呂蒙征皖有功,孫權“即拜廬江太守,所得人馬皆分之,彆賜尋陽屯田六百人,官屬三十人。”蒙死,“蒙子霸襲爵,與守塚戶三百家,複田五十頃”。
蔣欽卒,孫權“以蕪湖民二百戶、田二百頃給欽妻子。”
陳武死,“權命以其愛妻殉葬,複客二百家。”
潘璋死,“璋妻居建業,賜田宅,複客五十家。”
而孫權給臣下的這些賜客,便稱為“複客”,也是享有免除承擔國家租役特權的。如周瑜卒,權“著令曰:故將軍周瑜、程普,其有人客,皆不得問。”
意思就是哪怕其中的客人即使是有來自“逋亡”的,也都不得查究,如此,賦役當然更是免除的了。
這些人口,都是不編入戶籍的。
劉備章武元年,有戶二十萬,男女口九十萬;魏氏惟有戶六十六萬三千四百二十三,口有四百四十三萬二千八百八十一。孫權赤烏五年,有戶五十二萬,男女口二百三十萬。
這些統計的,基本都是排除了蔭戶,屯田兵的數目。
實際上的人口,是遠遠大於這些數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