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鋪藏在一幢老式居民樓裡,乍一看,宋年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因為它實在不像任子聰那種講究人會來吃飯的地方。
店麵不大,門口的一小片空地上還擺了許多木製的可折疊桌子,還有小木凳,小竹椅;都很精巧,高低就跟小學生的課桌椅差不多。宋年到的時候,店鋪快要打烊,外頭隻有零星幾個客人,有的還在吃;有的吃完還沒撤,有一嘴沒一嘴地和同伴聊天。
十八鋪之所以叫十八,是因為店裡常年固定有十八種澆頭,通常會排成三列放在陶瓷鍋裡,隔著透明的玻璃展示給顧客看。宋年到的時候,很多澆頭已經售罄,而她心心念念的肥腸燜肉,更是早賣完了。
宋年思考著要不要換一家,奈何實在太餓,而且走了挺多路也想歇歇腳。於是在裡頭找了個位置坐下。
老板娘是個圓臉的大姐,笑起來隱隱可見雙下巴,看著很是和善。見宋年猶豫不決,過來問她要吃點什麼。
宋年請她推薦。
老板娘說鹵肉麵、鹵鴨麵都行,素澆的話有紅燒茄子,蔥油香菇。
宋年點了鹵肉和紅燒茄子。
老板娘去下單,剛跟廚房說完,門口突然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
“申姨,一碗鹵肉麵,另加個茄子澆頭,荷包蛋還有嗎?”
看見來人,老板娘笑開“都有!你找地方坐,我讓他們給你煎個熱乎的荷包蛋~”
“謝啦。”
“客氣啥。”
宋年看過去,昏黃的燈光罩著一個高大的影子。來人穿著一套灰色的t恤長褲,帶著黑色鴨舌帽,正看著櫥窗裡麵的澆頭。
這側臉,怎麼還有些眼熟?
宋年再仔細看了看,視線不可避免地停留得久了些,那人察覺,回頭直直朝她看了過來。宋年一愣,那人也一愣,然後一步一步走到她麵前。
“宋年?”
居然記得自己的名字;宋年卻發現自己想不起來他的,隻好喊了句“師兄。”
“來吃麵?”
“嗯,路過。”
“第一次來?”
“嗯。”
陸正昀也沒說什麼彆的,徑直在宋年對麵坐下了。
天,灰蒙蒙的,看不到一顆星星。
悶熱的空氣不斷盤旋上升,積攢能量;終於,轟隆隆的雷聲從遠方趕來,帶著一閃一閃的光亮劃破黑夜,刺進蒼穹以身為器蓄水的瓶子,裂紋瞬間綻開。
一滴雨降落,接著第二滴,第三滴,很快,落下來的雨越來越急,天與地之間如同掛了一條條的水幕,雨水衝洗著樹木街道、房屋田陌,吹散籠罩許久的燥熱。
十八鋪門外,零星的客人不想被雨抓住,早在雷鳴之際就四散而去,留下空蕩蕩的桌椅;門裡,除了宋年和陸正昀,也沒什麼其他客人。
關於陸正昀,宋年已知他是師兄,何總的朋友,沒說過幾句話但最近一次見麵幫她打過架,一起去過派出所,送她回過家。
關於宋年,陸正昀已知她是師妹,何爍的手下,沒說過幾句話但見過好幾次麵;為人熱血頗有膽識,戒備心有但自我保護意識不強。
兩個雖然怎麼看也不像是在一家麵館偶然碰到然後需要分桌而食的關係,但真坐在了一起空氣裡還是漫出了那麼一絲絲尷尬。如果此刻有人在遠處拿著望遠鏡張望,隻看到這桌,興許以為這是兩個不認識的人;但如果場景拉大,放大到整個空空如也的餐廳,這桌就顯得有故事了。
麵很快端了上來,兩碗鹵肉麵分彆都加了蛋。另外還有各種澆頭鹵鴨、茄子,蔥油香菇都有,用單獨的小碟子裝著,服務員一碟碟擺在桌上,排列著放在宋年和陸正昀的麵前。
“我好像沒點荷包蛋。”宋年說。
服務員“老板說了,煎一個雞蛋也是煎,兩個也是,看您二位應該認識,索性就煎兩個人的。您彆擔心,煎蛋算贈送的,不收錢。”
“這些澆頭?”
服務員“也是送的,老板說有的澆頭都端過來給兩位嘗嘗,不收錢。”
宋年看向陸正昀,估計老板是看他的麵子才送的。
陸正昀“吃吧,估計快打烊了,不吃也浪費。他們家的澆頭每一種味道都不錯。”
宋年沒再說什麼,不過除了煎蛋外,她也隻吃了自己點的澆頭。陸正昀察覺,帶頭吃了彆的,還特意把他覺得好吃的端到宋年麵前,說“彆浪費老板一片心意,都吃完。”
在陸正昀督促的目光下,宋年每種澆頭都嘗了一口。
“怎麼樣?”陸正昀問她。
宋年豎起大拇指比了個讚。麵和鹵肉醬一拌味道絕了;蔥油香菇的蔥油很香;紅燒茄子糯糯的,每一口茄子都入了味;鹵鴨不愧是招牌之一,一點肉腥也無,也不塞牙縫。宋年吃得晶晶有味,心情也因美食越了一個台階。
陸正昀看她吃得歡也勾了勾唇角,用筷子夾起麵條,在碗裡轉了一圈,直到麵條都繞上了才送入口中吃起來。握著筷子的那隻手,手掌寬大,手指修長,骨節分明,不著一物修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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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年之前還說想象不到任子聰那種講究人來這種偏僻的小館子吃麵是什麼樣子,現在遇到個比任子聰看上去還講究的陸正昀,倒是親眼看見了,也就是普通人吃麵的樣子,隻不過姿勢更優雅端方一些。
“師兄。”
“嗯。”
“要辣椒嗎?”
陸正昀擺擺手。
宋年給自己碗裡添了兩勺辣椒。
結結實實吃完一碗麵,一個荷包蛋,一個鹵鴨胗,半碗茄子,宋年原本的饑腸轆轆已經小腹鼓鼓;又因為吃了些辣椒,出了好些汗,臉紅撲撲的。再看看對麵的陸正昀,吃得也是熱麵,還帶著帽子,兩頰有豆大的汗珠滲出。
“師兄,我去拿兩瓶飲料,你要喝點什麼?”
“冰可樂吧。”
宋年起身去收銀台,剛才慈眉善目的老板娘不在,換了一個長相敦厚的老板。宋年問他要了杯冰可樂加上一瓶乳酸菌,讓他算錢,這些加上剛才點的麵一起。
老板疑問的語氣非常明顯“你付錢?”
宋年點頭,心想這怎麼還管誰付錢的。
“你的加上他的?”
宋年再次點頭。
老板意味深長地笑了,下一秒,朝裡邊喊了句“阿昀!”
陸正昀回過頭。
“這小姑娘說她來買單,我收還是不收啊?”
宋年愣住,陸正昀也愣了一會兒,隨即反應過來“鄭叔,她開玩笑呢,從我卡裡劃。”
鄭叔,阿昀?雖然猜到陸正昀經常來這家,但他們的關係好像比她想的還近。
“小姑娘,快回去坐,和男朋友出來吃飯哪能自己付錢?”鄭叔調侃。
宋年連忙擺手“您誤會了,他是我師兄,我們就是偶然碰見的。”
“知道知道。”
您這樣子可不像知道呀。
陸正昀喊她回去,宋年有些不好意思,把可樂放在他麵前,解釋道
“本來是想著上次師兄幫了我的忙,我還沒有表示過感謝,趁這次機會剛好請你吃個飯的。沒想到——”被抓了個正著。
陸正昀“這種事之前沒乾過?”
宋年“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