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將軍說,優勝劣汰。
何其殘酷?
聞年問她為何對錢誌行等人的挑釁言語羞辱不曾有半分氣怒?
她隻是笑了笑,因為她親眼目睹了他們在戰場之上是如何被敵軍刺穿胸膛,哪怕是僥幸在第一場戰役上活下來的人,最後總是同樣的在另外一場戰役之上,舍身赴死。
氣怒?
她怎會氣怒……
看著昔日帳中笑罵打鬨的兄弟一個接一個死在你麵前,她隻覺得痛心疾首,她隻恨自己無力護佑眾人。
“阿年,我們馬上就要上陣殺敵了。”宗延黎望著遠處朦朧煙塵的營帳處,那升起的炊煙,看著那些新兵不知所謂尚且大言不慚叫囂著殺敵的憧憬豪言,胸腔隻覺得堵塞。
“大公子害怕?”聞年因為宗延黎突如其來親昵的稱呼有些許不自然,隨即張了張口輕聲說道“我會護著大公子無虞。”
嗯,害怕。
宗延黎無數次的推敲著,應該用怎樣的辦法阻撓新兵上陣,卻又嗤笑自己愚蠢。
兵,就是要上陣的。
她無法因為私心而去阻撓什麼,若平南營都沒了,那他們身後的萬千百姓將會迎來毀滅性的噩夢,用新兵營不過百人性命,換取身後萬千百姓的性命。
值得。
宗延黎咽下喉間澀意,她唯一做出的改變就是激進張揚的挑釁許多人。
似乎以此激起這些少年們的鬥誌,讓他們努力刻苦訓練,至少在那一天真的到來之時可以用上學到的東西,而救下自己。
宗延黎頻繁的往主賬去,想從父親口中探聽些許高國的消息。
她無法完全記清細枝末節的東西,隻能推敲回憶,她所經的戰事實在是太多太多了,與高國之戰不過是寥寥幾次罷了,不出半年高國便會因為王庭分崩離析而無暇顧及外戰受降。
而現在她想做的,隻是想讓這半年之中,軍中將士傷亡降到最低。
“坎上關地處平原,本就是難守。”小山丘之後,地麵上的土地上宗延黎拿著樹枝木棍勾畫出了坎上關的地形圖,又拿來枯葉做標記。
“渭水而上,枯林後方,溝渠陣地全都截斷了。”她深深擰著眉,想不出若是高國要進攻會用什麼法子。
旁邊白修筠和聞年坐在地上,看了看地上宗延黎畫的圖,又看了看他略顯迷茫。
白修筠更是不解,看著宗延黎說道“這都是那些個將軍要擔憂的事,你這般憂愁為何?”
白修筠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一下子跳起來說道“我知道了!你想當將軍!”
宗延黎看著看了他一眼“不想當將軍的兵不是好兵。”
白修筠哈哈笑著“我就不想當將軍,我隻想快點結束戰事回家陪我阿嬤。”
少年的祈願總是很簡單,宗延黎側眸看著白修筠,像是努力在記下他的臉,她其實已經不太記得白修筠少年時候的模樣了,隻記得那個一隻耳的男子陰鬱的模樣。
隻記得那戰場之上恨不得咬死對麵的男子,隻記得某一個星夜下他垂著頭說……“阿黎,我如果死了,彆告訴我阿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