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謹起身,一步一步走到威武侯跟前,撩衣跪地,雙手交疊,緩緩叩在地上,停了一息,才抬起頭,望著眼前如往昔般威嚴的父親“如父親所願,謹自請除宗。”
“三郎!”裴謙出口的聲音又驚又怒。
他走到裴謹身畔,徑自跪在威武侯麵前“父親,三郎不過是賭氣之言,還望您莫要當真。”
裴瑋麵無表情的看著麵前的兩兄弟,一個神色平靜,一個滿目懇求。
許久後,他歎息一聲“三郎還是一如既往地的聰慧,幼時你與二郎一道讀書,先生不止一次誇獎,更是向我諫言,要為父為你單獨請一名師,以免自己耽誤了你,二郎拖累你。
隻是這話叫二郎聽到了,自那日起他便不停地找你麻煩……偏你也是個倔強的,拚著挨打也不服軟,也不肯藏拙……倒是有我裴氏兒郎的血性……三個兒子裡,你其實最像年輕時的我。”
從小到大想得到的一聲肯定,如今終於從威武侯口中說出,可裴謹卻沒有一絲激動,整個人平靜地仿佛冰麵一般,慢條斯理地說道
“可是我的聰慧父親不需要,我的血性父親也不喜歡……您屢次放任他們那般待我,不過是要敲斷我的脊骨,要我聽話學乖罷了……
對父親的顧慮我已經明白……得您一場生養之恩,自然該為父親分憂解難。”
聞言,威武侯倏地一笑,看著裴謹的眼神慈愛中透著惋惜“你隨我去祠堂吧。”說罷,起身離去。
“父親!不可除宗!”裴謙猛地起身,伸手便要去拽威武侯,隻是伸出的手被另一隻手攔了下來,“三郎……”
裴謹攔下裴謙,唇角彎起淺淺的弧度,態度一掃往日的客氣疏離“兄長,這些年多謝兄長看護。”一麵說著,一麵俯身下拜。
裴謙靜靜望著自己這個庶弟,隻覺得手臂重若千斤,怎麼抬也抬不起來,隻能眼睜睜看著人隨著威武侯離去。
一直斂眉不語的趙卿諾看到他這副模樣,歎了口氣“世子不會看不出來,又何必強求……今日之事不過偶然,但侯爺不愧是武將,不放過任何一個時機,兵法謀略更是隨處可用……
那位木姨娘吵嚷的那般厲害,侯爺不會不知……他放任侯夫人去尋我,結果會如何,侯爺必然也能猜到……
到後麵,裴謹說殺人的時候,他沒管,我砸茶盞的時候,他也沒管,就連我傷了侯府主母,他亦無動於衷……您還要我繼續挑明嗎?”
裴謙重重地閉上了眼睛,整個人仿佛泄氣了一般。
他如何看不出來,父親是逼著二人鬨大,給他自己遞一個理由……可是為何?
……
裴謹從祠堂出來時,便看到等在外頭的趙卿諾。
少女對他盈盈一笑,帶著讓人說不出的心安“可有要收拾的東西?”
裴謹搖了搖頭“沒有。”
他慣用的東西原先都放在夢魚,後來夢魚沒了地方,便挪到了師哥王靖風處,留在侯府的不過是些不重要的東西罷了。
“那我們走吧。”
趙卿諾等著裴謹走到自己身邊,二人對著威武侯行禮拜彆,一道往外走去,就如那日離開寧遠伯府時,裴謹陪在她身邊一樣,一步步踏出威武侯府,踏上他們自己的道路……
裴瑋望著兩人離去的背影,臉上一直掛著的笑一點點的消失不見,轉頭看向長子裴謙,張了張嘴,話到嘴邊換了說詞
“你去請個太醫……對外宣稱我病了,把三郎被除宗的消息傳出去,以後他所作所為皆與我威武侯府無關。”
裴謙聞言卻一動不動,眉頭緊蹙,回憶起那個對自己雖然疏離,但卻從不拒絕自己要求的庶弟,啞聲問道
“父親,為何容不下三郎……若是這般,當初為何讓三郎出生?我不相信您看不出來三郎無意爵位,為何不……善待他。”
威武侯眼神晦澀,表情複雜的看了眼長子,意有所指地說道“若是哪一日你與三郎兵戎相見,便會明白。”
說罷,便親自吩咐長隨拿著名帖去請太醫。
威武侯看得清楚,裴謹和趙卿諾這般折騰的目的絕對不是權勢地位那般簡單,未免到時連累家族,倒不如把人分出去,如此裴謹也能放開了手腳。
……
另一邊,趙卿諾與裴謹離了威武侯府,先去“豐衣”與嚴嬤嬤打了聲招呼,之後便往夢魚去。
期間趙卿諾時不時拿眼角偷偷瞥上一眼,見裴謹不喜不悲,心裡搜腸刮肚的尋著合適的話,然而話到嘴邊,卻又覺得不合適,隻得咽回去重新組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