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城南宋府,一輛繁貴富麗的馬車踏風而出。
馬車上,宋兆興雙頰紅腫,眼神陰鬱。審訊了半日,守門的小廝和值夜的護院,竟然沒有一個人察覺賊人的蹤跡,真是令人惱火。
宋兆興對麵坐著一個年紀不大的小夥計,此刻正傻愣愣地盯著宋兆興的臉。
“咳咳。”宋兆興輕咳一聲。
小夥計趕緊低下頭,但宋掌櫃腫得高高的臉越看越滑稽,真是太好笑了。小夥計忍了又忍,終是破功,肩膀不住地抖動。
宋兆興紅臉轉黑,朝著小夥計的心口狠踹了一腳,怒吼道“滾出去!”
小夥計捂住劇痛的心口,飛速瞥了一眼宋掌櫃,宋掌櫃那恨不得殺了他的眼神令他心悸。宋掌櫃平日待他們很是親和,從未如此疾言厲色,他嚇得兩股戰戰,連滾帶爬下了馬車。
宋兆興氣得重重踹了一腳車壁,整個馬車跟著晃了晃,他恨不得立刻掉頭回府,但卻實在舍不得這個機會。
這幾日他本不打算出門,午時那個小夥計匆匆來府裡尋他。鋪子裡來了一位南邊的行商,他本來要送一批玉器去北地的臨淵國,路過此地時他的夫人突發惡疾,急需大筆銀錢治病,但盤纏不夠診資,打算向紀寶齋出手那批玉器。據說那行商還隨身帶了兩件樣品,店裡的掌事夥計驗看後,確定皆為上品。
宋兆興卻喜憂參半,這等天上掉餡餅的好機會找上門,他當然是喜,既然那行商急著用錢,如若價格壓得好,可以大賺一筆錢。憂的是他的臉不宜見人,他不想自己的糗事鬨得滿城皆知。
天人交戰了半個時辰,宋兆興才下定決心出門。如果讓這樣的好機會溜走,他必會摧心剖肝,抱憾終生。況且偌大宋府,吃穿用度全靠鋪子進項,維持雪兒的生活水準也需要很多銀錢。
馬車飛馳,很快到達紀寶齋,車夫直接將馬車趕到紀寶齋門口。宋兆興以袖掩麵,飛快下車,直奔二樓會客室。
一位長相儒雅的中年男子,身著錦袍,神情凝重,在會客室門口焦急踱著步,邊上站著幾個隨從。
中年男子聽見腳步聲,抬頭看向樓梯,當看到宋兆興紅腫的臉頰時,腳步微微一滯。這中年男子正是鄒平假扮的,他心中暗暗感慨,寒絕這小子下手真重,看著都疼。
宋兆興忙堆起笑臉,朝鄒平拱了拱手,剛要寒暄,一個隨從“噔噔噔”跑上樓來,邊走邊喊“老爺老爺,不好了,夫人病情突然加重,口吐鮮血,您快去看看吧!”
中年男人聞言大驚,朝宋兆興拱了拱手,便急忙奔了出去,那幾個隨從也飛快跟上,帶起一陣微風。
頃刻間變得空蕩蕩的會客室,似是一張大口,嘲笑著宋兆興像隻被戲耍的猴子。宋兆興額頭青筋暴起、雙手握拳、指節泛白,怒聲喚來一個小夥計,吩咐小夥計立即去跟著那夥人。
小夥計急忙跑出門,可街上人來人往,已經不見那夥人的蹤跡,不知朝哪個方向去追。
聽了小夥計的回稟,宋兆興罵了一聲蠢貨,狠狠踹了他一腳,吩咐他去城中的客棧打聽。
宋兆興心情差到極致,以袖掩麵,疾步走出紀寶齋,卻見一群人堵在鋪子門口看熱鬨。原來是一個夥計攔住了一個姑娘,那姑娘身著粗布衣衫,一眼便知是個鄉下人。
看到宋兆興從鋪子出來,那姑娘眼睛一亮,急忙對小夥計道“小哥,這便是我要找的人。”又怯生生朝宋兆興喊道“爹。”
宋兆興腳步一頓,剛剛的怒火尚未消散,又跑來一個胡亂攀親的,他怒意叢生,剛要抬腳踢開那姑娘,那姑娘又怯生生道“爹,是娘讓我來找您的,天寶哥需要銀子治病。”
宋兆興瞥了一眼那姑娘,乍看之下竟有些熟悉之感,定睛細看才驚覺是鹿兒村那個野丫頭,沒想到她會來府城,而且她變化有些大,宋兆興一時沒認出來。
宋兆興壓下眼底的驚訝,看了看四周竊竊私語的人群,沉聲道“隨我來。”
謝清漓乖順跟著宋兆興進了鋪子,她低著頭,嘴角微勾,看來她賭對了,何氏害怕宋文秀被害的真相暴露,並沒有告訴宋兆興家裡發生的那些事。
二樓會客室內,宋兆興端坐在椅子上,仔細打量著謝清漓。謝清漓壓下心中的恨意,微微低著頭,緊張揉搓著衣角,將一個鄉下少女的笨拙和拘謹,表演得不著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