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楚王殿下現在想欺昏君父親“老無力”,還是為時尚早。
不過好在李二陛下如今也算是跟兒子在某些事情上有了默契:既然楚王殿下這位家主都挨過揍了,那麼關於他的家臣們和朝臣鬥毆的事情也就算是過去了。
可……怎麼說呢,楚王殿下心中的怨氣其實挺大的。
直到他打馬來到京兆府的時候,他甚至都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麼就混成今天這副衰樣了。
怎麼個事兒?
以前本王闖禍,竇叔兒那是每次都默默跟在本王身後悄悄收拾爛攤子。
如今可倒好,新一代的竇氏家臣們來到本王麾下——莫名其妙的就突然攻守易型了!
本王反倒成了那個收拾爛攤子的人!
這可真是……讓人好生詫異啊!
罡子這幫家夥,果然是本王遇到的最能惹事兒的一批家臣!
“薛大人,本王已經得了我爹的口諭,他已經準許本王將本王麾下的那幫夯貨從你這領走,想必你不會有什麼意見吧?”坐在京兆尹的大堂上,楚王殿下努力壓抑著心中的怨氣,對於眼前這位出身天策府的老人,他還是很講禮數的。
起碼他沒一上來就坐在人家的主位上。
這一點,要是被唐儉知道,唐儉估計得拎著刀找過來,質問薛元敬楚王殿下為何厚此薄彼。
“楚王殿下,還請稍安勿躁。”薛元敬自打上任京兆府尹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這一天遲早會到來:“您容臣派人去宮中……”
“我說薛公,本王在你這就這麼沒信譽?!”楚王殿下一聽薛元敬要跑去找自己的老爹確認口諭的真實性,他頓時就覺得這老頭兒多少有點不識抬舉了:“還是說本王給你的好臉色給多了?讓你覺得本王還得服從你的安排?!”
“楚王殿下,您這可就誤會老臣了……”薛元敬看著眼前這位李家三代之中最霸蠻的小祖宗,他覺得自己可真是一番忠心被對方付諸東流水:“竇奉節、陰弘智這兩位苦主可都派人在外邊兒守著呢,臣現在讓手下去宮中核實聖諭,那可是替您著想。
也是在暗中警告他們二人,陛下已經有了決斷,那麼此事便隻能就此作罷。殿下,臣這可都是為了您好啊……”
“我就說當年塞給你的果脯沒白塞!”楚王殿下看著這位當年來秦王府拜見自己的父親,結果卻被自己硬塞了兩塊果脯的老人,語氣半是調笑半是感慨:“薛公,這一啄一飲,就是緣分啊!”
“是是是……緣分緣分……可惜是孽緣……”薛元敬此刻滿臉苦澀:“老夫當初怎麼就一時嘴饞……唉……晚節不保,晚節不保啊!”
“唉,薛公你就是說話太耿直,所以如今才混得沒唐儉那老頭兒好。”被薛元敬揶揄的楚王殿下,這回確實破天荒的沒生氣,反而還好心教起了對方為官之道。
“殿下,您看這樣如何——人老夫一會兒還得派出去,該有的流程還是要有的。
至於您想要把人領走……臣不攔著。隻是,您可否等臣派出去的人回來之後,您再隨臣去牢房領人如何?”薛元敬可是半點都不想聽一個蠻夷教自己怎麼當官,所以他乾脆給出了自己的解決方案。
“你這多少有點麻煩了啊……”楚王殿下聞言不滿道:“你可知本王最怕麻煩。”
“殿下,臣不會害您的。”薛元敬聞言頓了頓,然後突然來到李寬麵前,低聲道:“況且這也是竇公的意思……”
“嗯?!”楚王殿下聞言頓時一個激靈!
不是……不是……
啊?!
“薛公,你也?!”楚王殿下覺得一下子就把事情給想通了——難怪……難怪竇叔兒總是一副遇事不慌,儘管讓自己胡鬨的態度。
合著……這是老早就布好了局啊?!
京兆府的府尹,居然是本王的人?!
“殿下,有些事情,大家心照不宣即可。”薛元敬說到這,頓了頓,隨後又道:“今日臣必須向陛下請旨,否則恐怕還會再生事端。”
“您的意思是……我爹在懷疑你?”楚王殿下這會兒終於舍得開動他那許久不用的大腦了:“那好吧……這事兒……您說咋辦就咋辦……不過……算了,薛公,您隻管按照規矩辦事,本王絕對不會讓您為難的。”
“臣謝殿下理解。”見楚王殿下如此配合,此時薛元敬的心中,總算是升起了那麼一絲“家主還算英明”的念頭:“殿下,臣得提醒您一句,陰弘智您想怎麼發落,臣都沒什麼意見,但是竇奉節……看在老夫人的麵子上,您還是彆跟他一般計較了。況且他如今又是駙馬都尉,永嘉公主的麵子,您多少還是給點兒……”
“陰弘智我肯定要弄他,這事兒誰來都不好使。”楚王殿下見薛元敬這會兒已經開始諫言上了,他也不好寒了這位突然“暴露”的竇氏家臣的心:“至於竇奉節……好吧,那畢竟是皇祖母的堂侄,本王不與他計較便是,隻不過你方才說什麼永嘉公主的麵子……薛公,你還是不夠了解本王啊。”
楚王殿下說到這裡時,突然抬頭深深看了薛元敬一眼:“在本王這裡,唯一的姑姑,就隻有我大唐的平陽昭公主!至於其他人……嗬……本王當年在隴右無人問津之時,那長安城裡,那麼多的公主,彆說親自前往看望,有誰往那送過一封信,哪怕捎過一句話?她們……當時隻怕都在打算看笑話!”
事實上,楚王殿下對於世事人情,早就看得分明——不是他無情,而是他有了今日這番光景,才有了無情的資格,換作從前,他才是被人無情對待的那個人。
即便他什麼錯處都沒有。
楚王殿下這個一番話落下,薛元敬沉默了許久。
最後,當他再開口時,語氣裡已經充滿了欣慰:“殿下,臣是真沒想到,您居然比竇公口中的您還要出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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