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誰?
尤晚秋神思混沌,她自醒來之後,便覺著腦海裡霧蒙蒙的一片,像是被什麼東西遮蔽住了,一切都是模糊又迷惘的。
她看著眼前的男子,眼神中帶著探究。
就是最討厭晏景的人,都不能否認,他容貌生得著實俊逸,肌膚皎白如羊脂玉,長眉入鬢,鼻梁挺直,鳳眼顧盼生輝,緋袍寬袖,玉帶金冠,是極昳麗貴氣的端方公子模樣。
如今對她含笑而視,眸光泛彩,神色溫柔繾綣,自然襯得他姿容更甚。
隻是不知為何,她瞧著他,既覺著油然而生出一股子親近之意,但不知為何,又有些怕他。
尤晚秋被他捧著臉,避不開他,端詳了他好一會,都不敢回答。
晏景又半是催促,半是誘哄的再次問她“阿奴,你覺著我是誰?”
他瞧著很溫柔的模樣,也好熟悉,又知道她的小名。
要知道女子的小名,隻有自家人才能知曉,她又雲英未嫁……
尤晚秋腦海裡那片蒙蒙的霧稍微消散了些許,她對他莞爾一笑,篤定道“你是我哥哥。”
她說著,又扯了一下晏景捧著她下頜的手,撒嬌似的抱怨“彆這樣,你今日怎麼這般奇怪,表哥,放開我吧,我覺得不舒服。”
晏景深吸了口氣,勉強壓抑住心思,強撐著不露出會嚇到她的神情,隻道。
“你若覺著我是你哥哥,那你說說,我叫什麼名字?”
他緊盯著尤晚秋,而尤晚秋則是一副被問住了的模樣,柳眉微蹙,眼神有些呆滯,像是被他給問住了,絞儘腦汁都回答不出來。
晏景卻極緊張的等著她回答,若她叫他王聞序,那他做得這些事,豈不是為他人做嫁衣?
費儘心機的折騰,若是反而便宜了王聞序……
他暗暗起了殺心。
尤晚秋像是專門針對他的敏銳小生物,他在觀察她的時候,她也未必不在觀察著他。
在旁人看來,晏景不過是在極溫柔的哄他那不知為何失了神智記憶的愛妾,與平日裡那副倨傲冷漠模樣截然不同。
待到今日府醫們離開,恐怕府裡,乃至整個京城,關於尤晚秋的傳言隻會更多。
但尤晚秋不知為何,瞧著他溫柔的神色,隻覺得有異常,好似他不該是如今這般模樣,但要讓她形容他該是什麼樣,她迷糊的大腦卻想不出來。
“你叫……,你叫……”
她訥訥的念了兩句,像是自言自語,說著說著,又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來。
晏景見狀立即鬆開了她,又讓府醫去給她看診,彩鳳早早備好的安神湯藥,還有蜜餞等物什侍立一旁,隻等著他們走了,她去喂尤晚秋喝下。
待府醫把了脈,又問了話,高大夫才將晏景帶到尤晚秋聽不見他們說話的地界。
對著晏景語重心長道“夫人如今神思不如往常,恐怕記憶有所缺損,侯爺不該操之過急,若是頻頻詢問,導致夫人憂思太過,反而不好。”
晏景卻皺眉道“可她如今認不出我來,反而將我當作旁人……”
高大夫隻恭敬道“此事需順其自然,老朽方才詢問過夫人,她記憶缺失實在嚴重,莫說是您,便是其他人,也不見得能回憶起名字來,大多隻是個稱呼,至於其他具體的事宜,皆是說不出了。”
簡而言之,尤晚秋如今不止是認不出他來,便是那什麼王聞序,陶陽舒站她跟前,她也一個都不認識。
晏景想明白其下之意,不由鬆了口氣。
若是旁人都被她記得,隻有他被忘了,還隨意給他安了個哥哥的名分。
他非得氣死不可!
而且這對他也不是沒有好處。
阿奴失憶了,那些前塵往事她都忘得一乾二淨,那豈不是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再加上情蠱讓她本能的去親近他……
清醒時她恨不得離開他,但她如今將那些不愉快的記憶都忘卻了,豈不是又能變回他記憶裡曾經的模樣?
晏景鳳眸微亮,又對著高大夫問道“那她的身子,尚無礙吧?”
高大夫恭敬道“夫人身子原有些體虛,像是受了驚嚇,心緒大起大落,日後需好生將養著才行。”
晏景點頭“是該好生將養著,那她的神智記憶,也能調養回來麼?”
他問著話,心底卻有些斟酌。
高大夫思索一會,才道“神智記憶,非我等尋常醫者所能醫治,畢竟這傷在腦處,患於心神,隻能看夫人她自己能不能慢慢恢複了。”
“我知曉了。”
聽他這般說,晏景心中便有了打算,麵上又掛起了那虛假的笑意,吩咐了幾句話,便轉身又回了屋內。
高大夫看著他的背影,暗地裡搖了搖頭。
不知為何,他隱隱有所感覺。
侯爺似乎不想讓那位夫人,想起來點什麼……
……
…………
………………
尤晚秋被一群不認識的人圍著,又是把脈,又是問話,一個個的瞧她像瞧著什麼稀罕物件,又像是對待不知事的稚兒,引得她煩悶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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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您可還記得……”
“我不記得!通通不記得,彆問了我頭疼。”
尤晚秋將手從脈枕上抽回,語氣裡帶著不耐“你們問東問西,我又不是三歲孩子,哪裡會連吃飯睡覺都不知曉?”
給她把脈的府醫瞧她真生了氣,有些尷尬的收回了手,其他人也都一副不敢多言的模樣。
尤晚秋見了,又覺著自個兒做得過分,隻好道“我不是怪你們,你們是給我看診的大夫,說的話定是為我好的,隻是你們總圍著我,叫我不舒服。”
“問題問多了,我一時又想不起來,越想越難受。”
尤晚秋說著,聲音也放低了,纖長手指絞著衿被,眼眸低垂。
她方才醒來,本就頭昏腦漲的,許多事情都想不起來,對待那些過往的人,隻有些朦朧的記憶,如今又被人連番追問,愈想愈著急,愈著急卻又更想不出來了。
指甲摳著那絲綢衿被上的精致花紋,那是繡得栩栩如生的蓮花,蘇繡技法,蓮花無骨自婷婷,上頭濺上水珠,便更如同實物了,尤晚秋甚至覺得她能聞到蓮花上頭的香氣,不由癡癡的去瞧。
忽而聽到身旁有人歎息,她抬眸看去,就瞧見方才見著的男子在她跟前。
他沒有像她初醒來一般,直接捧著她的臉,虎口卡著她下頜,逼她不得不仰望著他。
反而是蹲下身來,不知看了她多久,唇角含笑,鳳眸生情。
他見她看來,又輕聲問她“怎麼哭了?”
她哭了麼?
尤晚秋抬手摸了摸臉,這才發現自個兒臉上濕潤,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