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城,一座海邊小城,紅瓦綠樹,碧海藍天,有著狹長優美的海岸線,此時正是盛夏時節,海風習習,夾雜著一股股濃烈的海腥味。
距離海邊不遠,有一座不大的漁村,靠近村東頭,有一座磚石結構的小院,小院不大,卻也不算小,大概有一百五十個平方左右。
三間正房,一間東廂房,占據了大約總麵積的一半,剩下的一半便是一個寬敞的天井,靠西側種植著一株無花果樹,東南角落上則是一株隻有大腿粗細的槐樹。
院落中央,與屋頂平齊,則是用木棍和鐵絲搭建的一個簡易的葡萄架,葡萄樹正位於無花果樹的那一側,枝乾粗壯,看樣子至少也十年樹齡了。
正午的陽光灑落,透過葡萄架,斑斑點點的落在石磚鋪就的小院裡,給人一種夢幻般的愜意感。
此時,東廂房的簡易鐵床上,徐大鈞正愣愣的打量著眼前所見到的一切,不敢置信的不斷眨巴著雙眼。
突然,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充斥著極度的不滿“大鈞,吃飯了,一天天的就知道睡,也不知道你哪來的那麼多覺。”
另一道熟悉的,卻是溫婉的聲音駁斥道“你少說兩句吧,孩子剛剛高考結束,也收到了大學的錄取通知,多歇歇怎麼了。”
徐大鈞聽到這兩個聲音,重生的喜悅與驚訝也瞬間被他拋到了腦後,趕忙一骨碌爬起身來,迅速打開房門,急步走進了正房之內。
一圈馬紮中間,是一張老舊的已經掉漆的矮方桌,一個身量不高,略顯單薄的中年男人已經坐在了左側靠北的第一個馬紮上,而另一個微胖的身影正在大鍋灶前彎著腰,忙碌著盛菜。
看到徐大鈞進來,男人隻說了一句“起來了?快去洗手,吃飯。”
而那位中年女人則是麵帶笑容,將手中盛滿了菜的大盆放在了方桌中央後,仔細看了看徐大鈞,滿意的道“睡醒了?要是還困,吃飽了就再去睡會兒。”
看到記憶中的二老再次鮮活的出現在自己麵前,徐大鈞終於忍不住,上前緊緊抱住了中年女人,放聲大哭。
徐大鈞這一哭,中年女人先是一驚,隨後卻是反手摟住他寬闊的肩膀,輕輕的拍打著,嘴裡還念叨著“不哭,不哭,媽媽在呢,媽媽在呢。”
中年男人顯然也是嚇了一跳,但隨後看到徐大鈞那沒出息的樣子,剛要大聲嗬斥,便看到了中年女人警告的眼神,隻得強行把要出口的話給吞了回去,卻是不甘心的小聲嘟囔著“多大的人了還哭,也不嫌丟人。”
徐大鈞狠狠的發泄著自己的無奈與悲苦,孤獨與委屈,上一世沒來得及流的眼淚肆意的流淌,而中年女人則是一邊眼神警告著自己的丈夫,一邊輕聲的不停的安慰著徐大鈞。
好一會兒之後,徐大鈞才感覺心中通透了許多,哭聲也漸漸停了下來,帶著不舍,他輕輕的掙開了母親的懷抱,看著母親肩頭濕了的那一大片,很不好意思的撓撓頭,趕緊轉移話題道“媽,我餓了,爸,咱們趕緊吃飯吧。”
說完,徐大鈞眼神落在了桌上,一盆白菜燉豆腐,一盆小雜魚湯,一碟自家醃製的蘿卜鹹菜,五六個泛著黃色並不白的大饅頭。
這個夥食水平放在上個世紀九十年代中期,已經算不錯了,雖然沒有幾片肉,但是其中都加了一大勺肥肉煉製的豬大油,聞起來就香噴噴的。
徐大鈞早就餓了,等母親也坐下之後,就迫不及待地抓起一個饅頭,狠狠的咬了一大口,嚼了幾下,便夾起一塊嫩白的豆腐,塞進了嘴裡。
“真好吃。”徐大鈞口齒不清的讚道。
然後又夾起一條小魚,頭尾咬掉,也不摘刺,整個的吃了進去,嘴巴一陣蠕動,隨後一條完整的大刺便順著嘴角吐了出來。
沒錯,這就是自己記憶深處的媽媽的味道,徐大鈞仿佛餓死鬼投胎,大口地吃著,心想,以後要是再有人說自己是餓死鬼投胎,自己一定不反駁,反而要點頭承認才對,嗬嗬。
“哎,你慢點吃,彆噎著,你這孩子,快,先喝口水。”母親慈愛的看著他,並沒有動筷子,看著他塞得滿嘴食物,鼓鼓囊囊的樣子,眼底流露出一抹滿足的笑意。
父親也放慢了吃飯的速度,雖然沒有說話,卻也是有些擔心的看著他,不明白自己兒子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過從他輕輕的將飯菜向徐大鈞那邊推了幾分便可看出,他對於徐大鈞的關愛也並不少。
一直吃掉了三個大饅頭,乾掉了半盆菜,徐大鈞才心滿意足的拍了拍鼓起來的肚子,放下了筷子。
然後才發現,父親母親一直在乾啃著饅頭,偶爾夾一條鹹菜。
心中的柔軟不由被狠狠的觸動,強忍著想要再次奔湧而出的淚水,伸手將兩盆菜推向父母的一側,說道“爸,媽,我吃飽了,你們吃。”
灌了一缸子水,他站了起來,“我到天井裡溜達溜達,你們吃完後,就放在那兒,我來收拾。”
說著,逃也似地出了正房,來到了葡萄架下。
左看看,右看看,埋藏已久的記憶不斷地覺醒,充溢了整個心田。
現在是九五年七月底,再有一個多月,他就將告彆父母,開啟自己的大學生活,雖說他高中的學習也足夠努力,卻因為高考三天身體不適導致發揮不佳,最終第一誌願沒能被錄取,倒是本市的島城大學恰好第一次擴招,使得他也得以有個本科讀。
不過,上一世的四年大學時光,他雖說不算荒廢,卻也說不上努力,除了讀了不少雜七雜八的各類書籍之外,並沒有更多的收獲,甚至連畢業論文都差一點被判不及格。
此時有機會重來一次,他也覺得不應該辜負命運的眷顧,瞥了一眼屋內默默吃飯的父母,他不由抬頭盯著葡萄藤上那無處不在的毛毛蟲,開始裝模作樣的盤算起了自己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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