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雨,無休無止。
雷聲隆隆,緊隨著大雨傾盆,仿佛是天空與大地在激烈對抗。
東廂房裡瞬間安靜下來,隻聽砰得一聲,趙氏的杯盞砸在桌上,劈裡啪啦地碎開。
“裴長意!”
趙氏一陣胸悶,這個兒子她是管不了了!
裴長意微微側身,“母親息怒。”
他嘴上這麼說,可神色堅定,轉頭看向了裴鈺,“還愣著做什麼,是我的話不作數?去請太醫來看徐氏。”
這是他第二次,稱呼徐瑤夜為徐氏。
他如今,是連聲夫人都不肯稱呼了。
徐瑤夜心頭一沉,手不自覺地撫上肚子,好,既是他不要臉麵了,誰又會怕呢?
趙氏正欲發火,見徐瑤夜轉過身,雙眸含淚,“母親,就聽世子爺的吧。”
五福嬤嬤見狀,扶著徐瑤夜在一旁的太師椅上坐下,拿出帕子幫她擦著眼淚。
看著徐瑤夜那惺惺作態的模樣,裴長意神色冷峻,薄唇抿成一條直線,眸若寒冰。
“母親,我先回書房處理公務,待禦醫來時我與他一同過來。”
趙氏此刻根本不想看他,揮了揮手。
裴長意樂得自在,快步離開此處。
剛才徐望月受了如此驚嚇,他要過去瞧瞧她如何了。
書房裡,徐望月一隻手捏著字帖,不自覺得用力,將一本字帖都幾乎折過去。
她表麵上神態自若,心中卻久久無法平靜下來。
廊外,烏雲低垂,大雨滂沱,將這冬日更惹得清冷幾分。
一抬眸,裴長意匆匆掀簾而入,撲麵而來雨水與土腥味,清冽好聞。
他似乎是趕過來的,氣息有些不勻。
眸光不似往日冰冷,隱隱帶著一絲溫度,關切地看著自己。
“見過世子爺。”徐望月往後退了兩步,下意識比從前還要保持距離,多了幾分疏冷。
裴長意目光落在徐望月手中那本揉皺了的字帖上。
心中微微一動。
她不開心?
他眸光一沉,從徐望月手中接過那本字帖,輕輕展開,按平。
這是他所寫的那本字帖。
平日裡徐望月不是視若珍寶,還藏在嫁妝盒子裡,今日怎麼會?
被裴長意目光直勾勾地注視著,徐望月回過神來。
長姐可以和他撕破臉,自己卻不行。
無理由,也無立場。
她不敢賭。
儘管裴長意幾次三番得說過,她隨時可以問任何問題。
可是這件事讓她惶惶不安。
若是她直接問出了口,以裴長意那樣護著侯府的性格,提早將陸遮哥哥殺人滅口也未可知。
徐望月低垂著眸子,不肯與他對視,從他手中接過那本字帖,隨意拍了拍。
“我剛才看著外頭下雨,拿出來看看皺了沒……”
徐望月解釋地很牽強,可她抬眸,卻在裴長意清淡的眼底,看出了一絲波瀾起伏。
裴長意看到她那有些單薄的肩膀微微顫抖,鼻尖紅紅的,看起來十分委屈。
他完全不敢去想,像徐望月這樣溫和可人的姑娘,在過去的十幾年裡,在徐府究竟被徐瑤夜如何拿捏欺負?
一瞬,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心疼,從他心底翻滾著洶湧地衝上來,堵在他的喉嚨口,讓他發不出聲來。
他的手稍稍抬高,隻要再往前一寸,就能握住她顫抖的雙肩。
“二姑娘,燕窩粥拿來了。”青蕪端著粥一路小跑著,生怕徐望月餓著。
她未曾抬頭,差點端著粥撞到裴長意身上,“世子爺?”
青蕪有些驚奇,世子爺怎會在此?
他既然來了,可是夫人那邊的事解決了?
這些話,青蕪隻敢偷偷在心中猜測。
她將燕窩粥放到徐望月的桌子上,見裴長意和徐望月依然站在書房門口。
眼神錯落間,滿是自己看不懂的情緒。
氣氛不太對,自己繼續留下實在不妥。
青蕪溫順地低下頭,“老夫人來了,奴婢過去瞧瞧那邊可有需要幫忙的。”
裴長意撩了撩眼皮,淡淡地嗯了一聲。
在青蕪快步離開,裴長意微微側頭,看了一眼桌上的燕窩粥,“你餓了?”
“不餓。”徐望月走向自己的桌案,偷偷鬆了口氣。
幸好青蕪來了,不然他們二人在那裡對峙著,隻怕自己全是破綻。
她原本是極餓的,可方才聽裴長遠說的那些事,她此刻哪還有半點胃口,吃什麼燕窩粥?
她低眸看了一眼香氣撲鼻的燕窩粥,卻覺得胃裡翻湧,有一股想吐的衝動。
她拿起了勺子,又放下了。
裴長意已然在屏風後的桌案前坐下,漫不經心地拿起桌上的案卷,挑眉看向了徐望月。
她桌案上放著一個小小的空碗,看起來是她之前喝完的燕窩粥。
青蕪既然幫她端了這麼一大碗來,她應該是餓的,可為何不喝呢?
徐望月臉色煞白,將燕窩粥推得極遠。拿起字帖隨意翻了兩頁,也放下了。
裴長意將她的反應一一納入眼底,想來她心緒不寧,今日還是不要逼她練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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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望月抬起頭見裴長意正在翻書生案的卷宗,神情淡然,雲淡風輕。
在他眼中,旁人的命便不是命了?
她心口一滯,衝口而出,“世子爺答應我的三個問題,可還作數?”
裴長意放下了卷宗,隔著屏風,兩人目光對視。
他總覺得,今日的徐望月好像有些不同。
“沒錯,你隻問了一個問題,還有兩個。”
徐望月冷冷地望向他,“世子爺此生可有騙過人,做過違背良心之事?”
騙人?違背良心?
裴長意不知為何,腦中不自覺地浮現起他在林家村的日子。
林秀娥,是當真把他當做親兒子來疼愛的,可自己卻騙了她。
裴長意從未失去過記憶,他摔下山崖後,雖然年紀還小,卻已經感覺到是有人刻意要謀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