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整個京城亮起了萬家燈火。
城東剛剛掛牌的聯合拍賣行門前顯得車水馬龍,一輛輛的馬車和轎子彙集到門前,而後又被安排停靠到彆處。
“陳員外,好久不見!”
“劉老,你的氣色越來越好了啊!”
“趙掌櫃,你手裡的銀絲炭現在賣多少錢?”
……
幾個身穿各色衣服的賓客在門口相遇,臉上當即堆滿了笑容,卻是紛紛進行交流起來。
跟著昨晚的宴會有所不同,此次前來的賓客多是鄉紳和富商,亦有少數的官員或舉人,另外一幫勳貴子弟亦是位列其中。
雖然這是一場彆開生麵的拍賣會,但商人的骨子裡重利,很多商賈並非是被拍賣會吸取而來,更多還是當成一個增長人脈或覓尋商機的良機。
亦是這個原因,加上聯合商團本身所具有的號召力,京城的商賈幾乎都雲集於此。
他們來到門前遞上名帖,便被侍女或小廝領到專門的桌子前,這裡早已經準備了糕點和茶水,亦會有酒菜提供。
大廳的中央是一張顯得頗為喜慶的圓形大舞台,上麵擺著一張大長桌,而大長桌的旁邊有一個搶眼的大銅鑼。
拍賣會並不算多麼新鮮的東西,早在唐宋時期便出現了存在競拍性質的“賣衣”,所有必不會超出世人所理解的範疇。
當然,如此規模且有章程的拍賣會,自然是華夏的頭一遭,所以這裡處處透露著一些新鮮感,無怪乎一大幫勳貴子弟會前來參加。
隻是任何事情,難免會出現一些意外和不和諧。
“瞎了你的狗眼,老子你亦敢攔?”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攜帶同伴過來,麵對出示請帖的要求,當即對著門前的辦事人員厲聲嗬斥道。
一名主事聽到動靜便急匆匆地跑了出來,卻是認得這個鬨事之人正是大常寺少卿徐璠,當即便是陪著笑臉地道:“原本是徐少卿大駕光臨,是這小子眼拙,您裡麵請!”
呸!
徐璠的喉嚨生痰,當即將嘴裡的一品濃痰吐到了那門衛身上。
這……
主事看著這一幕,臉上的笑容亦是微微地愣了一下。
門衛是一個年輕人,麵對沾在臉上的濃痰,眼淚不由得湧了出來。隻是他深知這是一個怎麼樣的時代,袖中的拳頭緊緊地攥起,卻是默默地低頭望自己的腳尖。
“好好記得老子這張臉,省得到時死都不知道怎麼死!”徐璠的下巴微微揚起,顯得居高臨下般地教訓道。
主事暗歎一聲,隻能等會再安慰這個儘忠職守的門衛,便是陪著笑臉地抬手道:“徐少卿,他肯定記得您了,您裡麵請!”
徐璠冷哼一聲,這才昂首挺胸地邁步走進裡麵。
今晚突然間前來這個慈善拍賣會,自然不是想要湊熱鬨,更不是進行“撿漏”,而是想要看一看哪些官員被林晧然狠狠地坑了。
正是抱著這個心思,他在吃過晚飯後,便是特意拉上胡應嘉、張憲臣和歐陽一敬三人一起前來,想要目睹精彩的一幕。
胡應嘉雖然剛剛被林晧然狠狠地打了一個響亮的耳光,但意識到出現新的良機之時,亦是屁顛顛地跑過來,甚至袖間都已經準備好了紙筆。
正謂是失敗是成功之母,他要越戰越勇,一定要堅定陣營地跟林晧然作對。
賓客已經來到差不多,一進正廳便有一股熱浪撲麵而來。
主事並沒有將徐璠一行人安排在正廳,而是將他們引上了二樓,來到這個更具尊貴的二樓,安排在護欄前的桌子。
林晧然今晚並沒有出席這一場慈善拍賣會,但新任的都察院左副都禦史汪柏已經來到這裡,毅然透露著在這裡鎮場子的味道。
汪柏是嘉靖十七年的進士,因獻龍涎香有功,故而被皇上提拔到廣東按察副使兼廣東巡海道副使的位置上。
而後,曆經廣東左布政使和南京刑部侍郎等職,而今以都察院左副都禦史的身份重返京城,回到這個王朝的權力中樞。
在嘉靖朝,一個地方官員想要重返朝堂出任要職,這既要本身有一定的實力,更要朝堂有人對他進行提攜。
很顯然,提攜汪柏的人無疑正是當朝閣老林晧然,而汪柏身上早已經打上林黨的烙印。
汪柏身穿尋常的儒服,比當年要老上不少,頭發早已經花白,但整個精氣神卻很好,特彆身上的儒者氣息很是濃重。
戶部雲南司郎中楊富田和兵部職方司郎中寧江亦是出席了這場慈善拍賣會,正一左一右地陪伴汪柏,毅然是這場慈善拍賣會的守護神。
像剛剛門口的那個小衝突,亦是有人第一時間前來向他們彙報。
“請!”
那名主事將徐璠一行人領了上來,便是安排在一張桌子道。
咳……
徐璠看到鄰桌坐著的汪柏三人後,卻是沒有直接落座,而是輕輕地咳嗽了一聲。
作為當朝首輔家的大公子,卻是不管到哪裡,所有人都會對他恭恭敬敬的。麵對著兩個郎中和一個剛剛爬上來的左副都禦史,便是擺出了首輔大公子的架子。
對於徐璠一行人的到來,楊富田等人自然是已經知曉。
寧江聽到動靜後,便是假意扭頭望了徐璠望了一眼,然後微笑地對著汪柏道:“汪大人,徐少卿亦是前來參加此次的義拍呢!”
這句話說得很隨意,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令到徐璠的臉當即便黑了。
“徐少卿徐璠?我聽說過此人,咱們元輔大人家的公子,不過似乎沒有考取功名吧?”汪柏輕輕地點頭,而後亦是隨意地回應道。
“汪大人,徐少卿倒不是完全沒有功名,他當年考得一個生員的功名!”楊富田接下話來,而後扭頭望向故意咳嗽的徐璠詢問道:“徐大人,可是如此呢?”
在場都是進士官,一個生員功名可謂是不值一提,甚至是個人的一個汙點。
徐璠本原本想要端起首輔大公子的架子,但萬萬沒有想到,這幫人根本不吃這一套,更是當著他的麵揭了他的短,臉上顯得又恨又怒。
胡應嘉和歐陽一敬交換了一下眼色,卻是無奈地苦笑,心裡頭亦是湧起了一份自豪感。
在大明官場極講究出身,進士官可以瞧不起舉人官,而舉人官亦是瞧不看官蔭入仕的蔭官,這早已經形成一條鄙視鏈。
雖然徐璠是當朝首輔家的公子,現在位居正四品的太常寺少卿,但終究是官蔭出身,卻是處於鄙視鏈的最底端。
像海瑞當年吊打胡二公子,這事看似得罪了胡宗憲,但胡宗憲亦是不好借此發難。人家若是賣你麵子,那麼你的兒子自然是個人物,人家若是不賣你的麵子,還真是打了也是白打。
嚴世藩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他一個官蔭子弟不僅坐上了工部左侍郎的寶座,而且還竊取父權行使票擬之事,卻是遭到了諸多進士官員的記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