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妖挪近了些。從她露出的那對觸須來看,瀧邈猜她大概是蝴蝶精。
“你聽說過鳥神迦樓羅的傳說嗎?”
“知道。他被神無君殺了。”
“沒錯。有人類的工匠,將他的一根翅骨鍛造成了一把骨劍。後來,這把劍被葉月君收走,送給了當初拯救被無端遷怒迫害的鳥妖們的人類。”
“……我聽過這個故事,不用講了。”
“唉,你聽我說完嘛。”她有些著急,“令葉月君意想不到的是,那把骨劍具有強大的詛咒。如今那人的後代,僅剩一個小小的孩子。他背負的是最後的詛咒,如今這把骨劍侵蝕了他的意誌。那個善良可愛的小孩之下,已經是個可怖的妖魔了。”
“我又無能為力。”
“他要來殺你啊!”
“但為什麼?”
瀧邈的表情有一瞬間的錯愕。女妖捕捉到了,並樂意看到這個結果。她接著說
“你的體內兼容了人類與妖怪的靈魂,這對寄宿在人體內的妖怪,應該很有吸引力。我知道我空口無憑,你不信我。這樣吧,我想有一個人你是一定相信的。而且,她現在就在那孩子的身邊。她也被蒙蔽了,時刻都在危難之中。”
瀧邈沉默了一會。他終歸是一個理智又清醒的人,他沒有問下去,而是等對方說。
“梁丘慕琬這個名字,你聽過麼?”
“……你知道她?”
“是呢。她和她的朋友們,現在都在那孩子身邊。她被騙了,連葉月君也被騙了。但我知道我不能把他們怎麼樣……而且整件事,說到底與我無關。可是那孩子著實看著可憐。既然我閒著也是閒著,不如來找你說這件事。”
瀧邈寧願自己不知道。
不……還是知道比較好。
“我怎麼才能確定你說的是真的?你又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女妖抬起手,指了一個方向。
“我從那裡過來。來找你的時候,我瞧見鬼歎,和它身邊的人們了。我悄悄觀察了一陣,聽他們提到了一個半妖,也聽到了他們的名字。我想,那半妖一定是你了,我隻好來找你。我是妖怪,他們之中有陰陽師,我若隻與他們說,他們是不會信我的。”
“……我該怎麼信你?”
“去問她。”女妖說,“你信任誰,就去問誰。不過,你最好和她一個人見麵比較好。若要讓彆人知道了,那個可怕的孩子一定會捉到你!”
女妖眨了眨眼睛。陽光穿透樹冠,落到她濃密的睫毛上,睫毛長得能在眼下投出陰影。她模樣好看,身上帶著若有若無的花香,精致的眉眼間透出一股妖性的美。在這種彆樣目光的注視下,似乎能讓人相信她每一句話,答應她每一個請求。
他動搖了。但還差一點,一點點。
“……我剛與她不辭而彆。”瀧邈失落地搖了搖頭,“她對我的期待太好了。但我知道,我做不到,我隻會辜負那些期待。”
“她會死。他們都會成為鬼歎的糧食……你連問都不問,那就沒辦法了。你甚至可以去葬頭河證實一下我說的話。隻是等你回來,他們已經不知道投胎去哪兒啦。”
瀧邈看著她。
“那你會得到什麼?”他質問,“我絕不相信會有人做沒有回報的事,操無用的心。”
“就知道你會這麼問。”女妖撐起雙手湊過去,“那我就告訴你我要那把骨劍離開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已經死了,所以必須將它們分開。隻要切斷了它與肉身間的聯係,它就不能興風作浪了。而且……那把刀單單作為武器的話,可以剝離凡骨,或者妖骨。”
這便是她的殺手鐧了。
“你難道不想選擇一個身份活著?”她繼續說,“在這世上,人與妖都不喜歡陰陽兩麵的人——即便每人都是。你的存在給他們的惡意找到了借口。你還不夠強。若沒有強大到能夠改變,就隻能成為其中的一部分。所以,你得做出選擇。在人間生存,是沒法一個人的。”
也許不是一個人,他還能過得好些。
瀧邈心裡忽然有些難受。離開翠萍灘之後,他不再去想那些事情。他知道,人有好人壞人,妖有好妖壞妖,包括一個人的好壞兩麵——他都見過,都知道。他沒辦法做出選擇,因為好人壞人都喜歡選擇與好人相處。
他瀧邈這輩子沒什麼對不起的人。硬要說,是欠他哥一個人情。他突然意識到,不知不覺間,他已經在心中真正認同他作為親人的身份了。
隻是他們合不來罷了。
“也就是說,你可以選擇成為人,或者妖怪哦。”她笑著,“當然我私心希望是妖啦。”
“我不能作為半妖活下去嗎……?”
好像全世界都在質疑。
“因為那樣很難嘛。你一定已經體會到了吧?捷徑就在眼前,你為何不走呢?”
她深深地望著他。
在這種彆樣目光的注視下,似乎能讓人相信她每一句話,答應她每一個請求。
瀧邈承認自己是個自私的人,這令他也產生了應有的自厭。當對方提到友人的安危時,他沒有做出選擇,尚且可以用“不信任”作為理由。但這次,為了更輕鬆地生活,他知道自己動搖了。或許是體內“妖”的部分在作祟。
當初葉月君和極月君不也希望自己能做出選擇嗎?霜月君也是。捷徑就在眼前。
他不想要選擇的結果,他隻想要選擇的權力。
“我該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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