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醫學發展可謂神速，醫學分類自然也就日趨精細，即使大家同屬西醫一類，對牙科醫生來說，眼科醫學完全稱得上“隔行如隔山”，某人眼睛出點小毛病，向牙科醫生請教一二或許還不如找一位賣菜大娘，賣菜大娘往往富於日常生活經驗，可能還能給你說個子醜寅卯，指點一個挺見效的老偏方呢！
如此一來，中醫醫師也好，西醫大夫也罷，眼科醫學咋回事，大夥兒還真是所知甚少，跟馬路上其它行業的從業人員幾乎沒太大的分彆，具體眼科手術對他們來說更是陌生得很。
不僅如此，其它科室的手術人們臨場觀摩的時候，一般不會心生什麼不適之感，眼科手術在這方麵就顯得有些“恐怖”了。
對此，邊沐也略有耳聞，不過，一直沒逮著機會臨場觀摩，業界同仁為何用“恐怖”二字形容眼科手術，邊沐心裡一直心存疑惑。
經王主任那麼“善意”地“乾擾”了幾下，邊沐這才領悟何謂“恐怖”。
成語裡隻要帶“視”字的往往多為貶義詞，像“視死如歸”此類褒義詞因裡麵有個“死”字，看著也不大吉利，肯定算不上什麼好詞。
瞬間，邊沐突然領悟到“不忍直視”這個成語更為深邃的含義，尤其那個“忍”字的豐富含義令邊沐回味無窮。
醫生真不是誰想當就能當的。
人，不論能力大小、社會地位高低、品性善惡……總有不願意直接麵對的事物，古往今來，因人而異，因境而異，對大多數人來說，“對視”，大眼瞪小眼就那麼互相凝視，絕大多數人都會感覺尷尬、不適，能回避都會主動回避的。
手術室環境下，除了眼科醫務人員之外，麵對一個被手術器具突然放大的眼球實體，眼對眼，以神凝神，那感覺確實有點“恐怖”，那種感覺猶如一個人在毫無思想準備前提下，突然走到懸崖邊上低頭凝視崖下的深淵……
絕大多數人都會心生不適，那感覺跟“深海恐懼症”的症狀頗為相似，空虛、沒抓沒落的、惶恐不安……
王主任心善，刻意以低聲閒談的方式轉移了一下邊沐的注意力，為的是給他一個逐漸適應的短暫時間，省得他“直視”非正常場景，心裡彆扭。
感激地看了王主任一眼，邊沐神情專注地觀摩錢教授如何自如地操縱內窺鏡機械抓手……
此刻，錢教授早已“全副武裝”得嚴嚴實實的，具體長啥樣自然難以分辨，隻能看個大致輪廓，個子不高，站起來頂多也就是一米六的樣子，體態偏瘦，手術防護衣穿在她身上顯得有些臃腫，半灰半黑發質，一看就上了歲數了。
邊沐善於“望神”，近前站了沒多一會兒，大體猜測正在接受手術的應該是位老年男子，歲數估摸著在6570之間，輕微青光眼，左眼先是受了外傷，傷情不算重，不過……老先生此刻的眼壓高得有些驚人。
“瞧這意思……錢教授這是正在做傷口精微修複，儘力保有老頭現有視力基礎上，最大限度將雙眼眼壓降到正常值，不出意外的話，調控在18左右就差不多了吧？誒？！老頭兩眼眼壓差距還不小呢，看來，左眼傷得不輕啊！”想到這兒，邊沐不自覺地向後退縮了幾步。
王主任以為他害怕了，連忙扭頭關切地注視了他兩眼，那位慕醫生也善意地用眼神“詢問”了一下，二人用意相似，大意無非是沒事吧？實在感覺不舒服的話，咱們這就離開好了。
邊沐分彆衝二人笑了笑，以目示意，表示自己啥事兒也沒有。
……
錢教授坐那兒猶如一尊石雕，手指尖、手腕、手肘……所展現的微動作非常輕微，邊沐沒做過類似手術，不知這裡麵的深淺，不過……同自己上回給李雲虎做傷指手術相比，他想著錢教授跟自己的總體思路應該大體相似。
外行瞧熱鬨，行家看門道。
凝神觀望良久，邊沐基本搞明白六成左右，不用問，錢教授絕對是位深懷菩薩心腸的好醫生，此刻，老太太正竭儘全力將患者所有能精微修複的創傷一一理順、清理、重構……
“這台手術就算慕醫生來做估計也累得夠嗆，老人家精力、意誌真夠強悍的，怪不得平時脾氣有點暴躁，唉……非常好理解！”漸漸的，邊沐對眼前這位女教授心生幾分敬意。
……
前三個階段修複手術終於完工了，看那架勢，後續的整理手術由另外一位中年男醫生接替完成，錢教授就地旋轉了180度，以雙腿之力像劃船一樣離開了操作工位。
幾乎沒什麼停頓，接替她的那位男醫生已經手法嫻熟地開始清理眼底瘀血了……
邊沐悄悄向後退了幾步，幾無聲息地離開了手術室。
早就知道老太太脾氣大，傻子才在那兒等著挨訓，其他人的反應跟他差不多，安安靜靜、頗有秩序，同仁們魚貫退身而出。
“哼！”錢教授略顯不滿地看了兩眼眾人背影，好壞沒吱聲。
……
眼科大主任辦公室。
“邊大夫！沒什麼不適之感吧？”王主任關切地問了問。
“沒什麼！平時我也接診眼科患者，隻不過……眼下我們那兒的條件還處理不了這麼複雜的傷情，錢教授真了不起！修複率至少在95了吧？”邊沐笑著回複道。
一聽這話，王主任與慕醫生不由麵麵相覷了兩眼，感覺邊沐果然不同尋常。
“喲嗬！你不會已經看出來老太太手術意圖了吧？”慕醫生語帶驚訝地問了問。
“我也是瞎猜，左眼因意外受傷，從而引發雙眼眼壓異常，同時，左眼視界麵積還給縮小了不少，雖說是應激性暫時反應，如果處置不當的話，將來左眼視野將大大受限，視力也會不同程度下降，甚至有可能進一步受限，錢教授那邊進行眼內創傷修複的同時，重新構建內眼新動力環境，從而最大限度將患者的眼壓降低到18左右，我們那兒條件跟你們這裡沒法比，我隻能猜到這一步了。”邊沐學醫向來不怕同仁笑話，大大方方說出自己到底咋想的。
聞聽此言，那位王主任和慕醫生當時就有些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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