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塞北的風,夜裡已隱隱有著侵入骨髓的冷寒。慕莞齊睡得迷迷糊糊,隻一個勁兒叫著冷。
細細密密的抱怨,聲音不大,吵不到外麵的士兵,卻足以吵得與她同帳而眠的淩舒止不得安睡。
“明晚要是再跟你一起睡,我就是有病。”淩舒止看著睡得香甜,卻不停夢中囈語的女子,如是想道。
伸手不見五指的夜,帳篷是黑的,夜也是黑的,卻有月光見縫插針的溜進帳裡,照在女子溫婉的睡容之上,漫天黑裡一抹盈白,就連她眼上的睫毛都迎著光,熠熠發出光彩。
淩舒止歎了口氣,還是起身去把自己的長袍與虎皮大氅拿進來,輕輕蓋在了慕莞齊身上。
瑣碎的抱怨聲終於漸漸消弭,夜複又回歸了深不見底的寂靜。
淩舒止再次躺下,闔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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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百裡外的京都,初春時空氣尚且泛著冷意。
丹楹刻桷,碧玉輝煌,作為京中數一數二的高門貴戶,外麵的冷寒似乎與溫暖和煦的完顏府壓根不搭邊。同樣是初春時節,富貴人家的初春與窮苦人家的初春卻是不一樣的。
“初兒。”
一名錦衣華服的婦人開了口:“嫁妝都給你準備好了,待舒止得勝還朝,就可以給你們準備親事了。”
“多謝母親。”榻上,是一名衣裳打扮精致華貴的姑娘,赫然便是完顏初。
被她稱作母親的那位婦人,自然便是當朝皇帝的族妹,先帝親自賜封舞陽公主:
“初兒,此毒隻有半年期限,舒止如今已中毒三月,倘若他不能在三個月裡班師回朝,那....”
完顏初悠悠給自己塗著蔻丹,她漫不經心,神色不見半分擔憂:
“三個月,就算北疆的仗還沒打完,他也得先回來一趟與我成親,否則他就隻有死路一條。”
說著,她淺淺一笑,神色顯出幾分戲謔來:
“母親,您不覺得——宜王殿下這等風姿神秀的人物,在北疆的戰場上,在營救公主的征途之中,卻執意中途回京,隻為了與我完顏初合婚一場。”
她眼中笑意愈濃:“他沒有彆的選擇,可是在世人眼中,卻成了宜王殿下待王妃情深如許,片刻不移。”
她的語氣閒散而篤定,又有著即將成為那位風姿神秀的宜王爺摯愛的王妃,由此帶來的榮耀與驕傲。
至於淩舒止的性命,自是在這些精心算計與籌謀之下,徹底不值一提。
麵對女兒的任性,舞陽長公主隻是無奈的笑笑,轉而想到一事,說:“可那位姓慕的姑娘....你當真放心她與淩舒止同行?”
“我可是聽說,那位慕姑娘用毒奇絕。倘若他們二人真有情意,那慕姑娘拚死為淩舒止解了毒.....”
說著,她不得不提醒完顏初,在她失去任何籌碼之後,淩舒止對她根本不可能存在的情意:“你覺得,淩舒止娶你的概率有幾分?”
完顏初的臉色有些不好看,她搖搖頭,甩出腦海中那些雜亂的心緒:“母親,您多慮了。”
“兩心綿之毒,是以我的心頭血為引,除我之外,無人能解。他若不肯娶我,那就等著死吧。”
寂寥無聲的夜,料峭冷絕的風。遮蓋天光明朗,吹散月色皎潔。各有各的謀算,各有各的隱衷。
臨近邊塞的軍營,是徹骨的冷寒。林中寂然空茫,月光灑向疏疏密密的葉,影影綽綽的暗與黑,像是趁著夜色遁逃的猙獰鬼影,無聲似有聲。
人間沒有鬼,卻多得是披皮的獸。求富貴,謀權勢,爭名望,得地位。處心積慮,步步為營。傷了彆人,丟了自己。到頭來,皆是大夢一場空,醒來空餘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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