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莞齊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
寒氣侵體,本就是正虛弱的時候,她又拚死一番搏鬥,極大傷了元氣。
模模糊糊中,她不知道是誰把她抱回來的,也不知道其他兩隊戰況如何,隻是一個勁兒的叫著冷。
冷,真的冷,她昏睡在床上,卻也感覺冷氣逮著空就往她身體裡鑽,足底是徹骨的冰涼,連帶著整個身體都是冰火兩重天的折磨與煎熬。
她翻來覆去著,睜不開眼,卻也睡不安穩。細細密密的瑣碎哀泣,心下又有些委屈,為什麼會這麼冷!
漸漸的,她忽然就不冷了。一陣暖意上湧,就像是隔絕了屋外的冷空氣,即使發著燒,卻也覺得好受許多。
她終於沉沉睡去。
淩舒止將慕莞齊挪至自己的主帳,月影和月七兩人自覺跟在他身後,把慕莞齊一應常用的東西都搬了過去。
陳蔚遠遠的看著,看著淩舒止給慕莞齊蓋上被子,又在她身側放置了一個暖爐。素來被人伺候慣了的宜王爺,如今竟做起了伺候人的活兒,甚至連自己的床榻都主動讓了出去。
陳蔚看在眼裡,心下隱隱有了計較。
待淩舒止出帳,他大跨步上前,笑得溫和:“王爺。”
淩舒止見是他,並不表示,隻是略略頷首,便準備繞行而過。
陳蔚忽然上前一步,攔住他:“王爺,聽說您與鎮國公府的千金訂了親,待回京後便會完婚。屬下鬥膽,到時候想向王爺討杯喜酒喝。”
淩舒止眉心微動,不防陳蔚忽然提及此事。仿佛忽然間便牽扯出許多不願提及的回憶,與前路未卜的淒冷。
對這樁似乎萬眾矚目的親事,他說不上是什麼情緒。沒有期待,沒有情意,沒有愛戀。卻也隻能雲淡風輕,說一聲:“嗯。”
陳蔚笑,笑得鋒芒畢露,笑得意味深長:“說起來,屬下倒是想向王爺討教一二,鎮國公千金那可是真真正正的天之驕女,王爺是如何俘獲其芳心的?”
淩舒止靜靜的看著他,不說話。
陳蔚低下頭,不好意思的笑笑,臉上卻是顯出幾分紅潤來,似是憶起了什麼幸福之事:
“不瞞王爺,屬下心悅慕副將已久。奈何如今是在軍中,許多事情不好對她言明。待回了京,我必親自登門,向她提親。”
看出陳蔚溫和言語下暗含的戒備與試探,淩舒止淡淡問道:“慕家一門都已經下獄,你縱然想提親,隻怕也無嶽家可提。”
陳蔚搖搖頭:“我不在乎。”
“隻要過了三媒六娉,八抬大轎,那她就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至於那些虛禮,我並不在乎。重要的是——”
陳蔚緊緊盯著淩舒止的雙眼,說:“重要的是,我願娶她,我能娶她,我能把她奉作我陳蔚的妻室,矢誌不二。”
說著,他忽然古怪的笑了一下:“愛一個人,就是要給她名分。而非嘴上說著愛她,實則娶的卻是彆人——王爺,您說是不是?”
“是。”淩舒止應答的很快,很迅速,沒有一絲猶豫。迅速的連陳蔚都不由得皺了皺眉,斟酌許久,他終於還是問了一句:“屬下在京中時,曾有所耳聞,慕副將與王爺您....似乎交情不淺。”
他這話說的隱晦,隱晦到幾乎可以把它理解為同袍情誼。卻也很直接,直接到淩舒止一瞬就洞察了他的想法。
陳蔚目光如炬,似是勢必要問出個所以然來。
淩舒止卻是忽然沉默了下來,他抬頭望著天,塞外風雪飛舞,有的落在軍營的土地上,有的落在營帳的架子前,來處與共,各有歸途。他忽然就想起他初見她的情景。
那天亦是一個春寒料峭的時節,她在自己的夫君娶妻的宴席之上,與他相會杏花天影裡。即使身負那樣刻骨的仇恨與背叛,她仍然高傲的揚著頭,說:“你想要的,我都能給你。”
恍恍惚惚的,他似乎還記得,她仿佛說了一句“若殿下不棄,妾願以身相報。”
那時候的她,是真的存了死誌,為了救下自己的父母,為了求得他的幫助,將自己所有的一切毫不猶豫拱手讓人。
那時候的他,也隻是對這女子有那麼幾分興趣,僅此而已。
再後來,京中忽然鋪天蓋地傳起他們的緋聞,於是他除了那一點點的興趣之外,又多了一絲愧疚。畢竟這緋聞的傳播者,最初本是針對他而來,她不過是被他拖累。
後來所有人都以為他與她有情,猜測著,揣度著,看著他們的樣子,他卻隻是覺得好笑。倘若見上兩次麵便能輕易愛上,世間又何來如此多的癡男怨女?
陳蔚還在等著他的答複,淩舒止終於從回憶中抽出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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