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初也覺得特彆納悶,這場鬥法,是我此前從未接觸過的一種高維對抗,是來自戰國末期,諸子百家中的墨家,和由木匠的祖師爺,魯班所創立的公輸門之間的藝術碰撞。
它可能和我理解的鬥法還不太一樣。
我經曆過許多場鬥法,有依靠肉身硬碰硬的近身廝殺,更多的則是高維能量的比拚,手勢是一方麵,咒音是一方麵,高維能量表達出的效果是另一方麵。
我看向林先生孤零零的背影,如果我是他,我一定不會讓夫妻就這樣離開,我會在她們轉身的瞬間,用最惡毒的術偷襲,並一擊殺死他們。
我更不會目睹著盧曉瑩家被吃絕戶,而無動於衷,我才不會在乎所謂的“微弱氣場波動”驚動敵人,暴露坐標,彆說區區一個公輸門了,哪怕這片土地上的十五億人都在不顧一切地找尋我,追殺我,我也要將那些吃絕戶的人剝皮抽筋,內臟碾碎,最後再拿他們的骨灰做成手卷煙抽。
這麼說也許不太地道,但我的觀點和前來追殺他的夫妻完全一致,我覺得林先生的確活的太過懦弱了,為了守護所謂的墨家傳承,一輩子裝瘋賣傻,活的猶如過街老鼠,盧曉瑩家對他有恩,那天吃絕戶時他也在場,他明明可以抬一抬手指,輕鬆化解盧家大禍,可他為了不暴露自己,選擇了眼睜睜看著恩人家破人亡。
這在我看來,一定是愚蠢,懦弱到不可理喻的。
盧曉瑩可能也是這樣想的,林叔,你當初爺們點,我爸媽也就不用死了,我白對你那麼好了。
但我轉念一想,漸漸也就釋懷了,我經曆的這些,並不是什麼小說,而是我的真實經曆——小說中的每一個角色,其行為都必須合乎邏輯,並且完美貼合他的人設,壞人自然要做壞事,好人則要給主角當狗,這樣一來,我們就可以通過閱讀這些書籍,將自己代入進主角視角中,來滿足現實中的缺失。
然而現實卻是一個混沌無常的扭曲集合,現實的魔幻和抽象,是完全沒有道理可尋的,現實裡永遠沒有完美的角色。
這是件好事:林先生這種不完美角色的存在,反而在一個側麵,印證了這段故事的真實性。
我們蹲在灌木中等了好一陣,這期間,林先生始終端坐在溪邊的石頭上,一動不動,背影顯得孤寂而蒼涼。
四下一片寂靜,隻有風吹動竹葉的唰唰響聲,以及溪水的孱弱流淌聲。
不知過了多久,對麵幽黑的竹林子深處,突然傳來極其輕微的腳步聲。
我緊張的手心滿是冷汗,放目瞧去,就看從幽黑的竹林深處,走出無數人影子。
來人眾多,密密麻麻,數量粗略看,至少有上百人。
我驚的頭皮亂炸,這是?公輸門全體成員,都傾巢出動了嗎?
盧曉瑩縮回脖子,顫聲對我道:“公輸門是有多恨林叔啊?一百多號人大老遠地跑來版納,光機票都多少錢呢!”
但很快,我們就瞧出了端倪,這一百多號人,並不是活人,而是清一色的木人。
不,確切地講,是竹人。
這些竹人個頭和活人類似,全身畫滿了蝌蚪般的符文,做工看似粗糙,實則精細無比。
每隻竹人的軀乾,都是仿照活人的模樣,用竹板拚接成的,女性竹人胸脯微微隆起,男性竹人則胸膛寬厚結實,胳膊腿的構造也嚴格符合人體比例。
甚至製作者為了加固其內部結構,特意在竹人們的重要關節處的鏤空中,安裝了精密且複雜的金屬齒輪。
製作者正是那對號稱湘西雙鬼的夫妻,此刻她們正躲在竹林深處,從遠端操控著這些竹人。
竹人們行動高度統一,步伐緩慢且空靈,像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沿著山坡向下,齊刷刷朝著林先生進軍。
此情此景,看的我陣陣牙酸,前來緝拿林先生的這對夫妻,不是什麼小角色,這兩人想必在公輸門內的地位極高,據我所知,尋常魯班家的木匠,是玩不出這麼大的陣勢的。
那麼問題來了,是什麼,驅動著竹人們的行動呢?是,它們關節裡安裝著大量精密且發足的齒輪結構的,可是驅動齒輪運轉的能量,又是什麼呢?
我看的滿腹狐疑,我向來如此,越是搞不懂的事,我就越喜歡去鑽牛角尖,你不能簡單就用一句“高維能量”,就把這個問題糊弄過去——場麵上至少一百多隻竹人,這得需要多恐怖的高維能量,來驅動它們啊?
當第一隻竹人走出斑駁的樹蔭,被烈日照射時,盧曉瑩頓時驚呼一聲:“李醜你快看!竹人身上有刀!”
我眉頭緊鎖,每隻竹人的雙手雙腳,以及胳膊肘等關節部位,都安裝了鋒利的月牙刀刃,每一把刀刃都長約半米,在烈日下反射著陰慘慘的光。
這並不詭異,竹人是用來殺人的,木匠自然要將它們儘可能地打造成殺人機器。
詭異的是,這些竹人的臉。
每個竹人的腦袋都是方形的,前後左右各有四副麵孔,隨著緩慢行軍,這四副麵孔就好像密碼鎖的轉輪似的,不停哢哢變換著。
如果隻是粗製的模糊麵孔,還不足以讓人感到驚悚,吊詭的是,竹人們的方形麵孔,是嚴格按照世人臉譜所設計出來的,甚至為了加強真實性,木匠特意在每副麵孔上都貼了血淋淋的人臉皮!
這是個烈日高照的午後,這條小溪周圍的風景格外優美,藍天上的彩虹尚未散去,雨後森林的泥土氣息格外新鮮,然後竹人大軍就這麼陰慘慘地過來了,驚的四下鳥雀亂飛,原本晴朗的天空,再次湧現出烏雲。
林先生依舊一動不動地坐在那,任憑竹人軍隊朝著溪邊挺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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