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聲震耳,雨水劈裡啪啦的往下落,地麵上因為雨水太過猛烈激起了一層白煙。
張嘉一咽了下口水,幾近崩潰的衝著鬼道繼續喊到:“我問你為什麼?!為什麼要和我們家過不去!為什麼要動我媽媽?!”
鬼道沒有做聲,手指結印,抬頭看著張嘉一輕聲說了句:“幻”
眼前日月輪轉,剛剛還是夜晚此刻已經是白日,鵝毛大雪紛紛落下,破亂的街道上行人匆匆跑過,此刻我和張嘉一的穿著顯得和這個環境格格不入,我穿著薩滿儀式傳統的袍子,張嘉一穿著立領的中式中山裝,而街上的男人大多穿著長衫,個彆的幾個人穿著呢子大衣裡麵則是西裝,有的女人則是皮草當外披裡麵穿著旗袍,還有的幾個搬著建築材料的男人腦袋後麵梳著一個金錢鼠尾的辮子。
這金錢鼠尾的辮子是指清兵入關剃發易服以後男人所留的發型,現今大多數清宮戲裡滿族男子都梳著陰陽頭,就是頭發的前半部分剃掉,後半部分編成發辮。
然而實際上曆史上真正清朝發式是金錢鼠尾,將四周頭發全部剃去,僅留頭頂中心的頭發,其形狀一如金錢,而中心部分的頭發,則被結辮下垂,形如鼠尾,通過穿過銅錢即方孔圓錢的方孔檢驗,才算合格,故名為金錢鼠尾辮。
“嘉一,這是清末……民國?”
張嘉一也有點愣神,場景變化突然張嘉一眼睛依舊有些充血,呼吸聲很重:“應該……是……”
一輛黃包車從我倆麵前跑過,車篷遮住了眼前的視線,黃包車短暫的劃過之後麵前的街道逐漸變白模糊,像壘磚塊一樣,眼前的場景一點點重新堆積,東北典型的乾打壘的平房裡麵生著暖烘烘的爐子,明火透過爐口往外躥著,爐子上的鋁製燒水壺一個勁兒的冒著熱氣兒,窗外北風呼嘯,窗戶紙被吹得嘩啦嘩啦作響。
我和張嘉一站在炕梢正看著四周,忽然從我倆中間穿過一個女人,這女人挺著大肚子,穿著紅色碎花棉襖藍色棉褲,烏黑的頭發編了兩股麻花辮子,看模樣也就二十多歲,那年月結婚早,二十多歲懷孕時再常見不過的事兒,她一個手拖著腰,另外一隻手撐著炕沿兒一點一點的往炕櫃邊兒靠。
我倆的存在就像是透明的似的,那女人不光能直接穿過我倆的身體,並且似乎根本看不見我們一樣,她側著臉看了看窗戶紙開開始從炕上撿起針線笸籮,一邊橫著曲兒一邊開始用鉤針勾著給小孩穿的虎頭鞋。
掀開厚重的軍綠色門簾,一個留著寸頭的男人穿著黑色棉布襖子揣著手進屋,懷裡還抱著一個鋁製的保溫飯盒。
寸頭男人看起來有幾分眼熟,隻是……
張嘉一捏緊了拳頭,從牙縫裡擠出了倆字:“鬼道……”
臥槽!可不是麼!這時候的鬼道沒有蓄起長發,樣子看起來也就二十多歲,要不是張嘉一說我真是沒認出來,看來我們進入的這幻境應該是鬼道的記憶……
女人看見鬼道進來臉上立刻掛上了燦爛的笑容:“滿倉子!”
“外麵這死冷寒天,你可彆往外麵溜達啊!當心咱兒子!”
這時候的鬼道滿臉幸福,對女人的眼神中充滿了寵溺,我倆也第一次知道鬼道的名字叫滿倉子。
滿倉子邊說邊打開飯盒,大碴粥冒著熱氣兒,接著他又從懷裡拿出了一顆鹹鴨蛋,熟練的在炕桌的角上磕了幾下,把蛋的大頭兒打開用勺子挖開蛋清,把流著油的蛋黃放到了大碴粥裡,蒯起一勺,吹了吹喂到了女人嘴邊兒。
女人剛喝下一口,外屋掉漆的木門砰的一下子被踹了開來,幾個穿著統一黃綠色的衣服帶著大蓋帽的男人一股腦的衝了進來,在最前麵的那個看起來也就二十出頭,肩上的鬥篷落了薄薄的一層雪,刀削斧刻的臉龐,劍眉星目,一股英氣壓不住的發散開來。
我揉了揉眼睛,不是因為彆的,是因為這男人長的太像張嘉一了。
男人摘下皮手套,用手套撣了撣身上的雪,看著滿倉子歎了口氣:“滿倉子啊,我知道你媳婦這懷著孕,家裡條件咱們都清楚,畢竟是光屁股長大的,但今天你真不得不跟我走一趟了,我能扛的都幫你扛了,但你領日本人進山的事兒傳到大領導耳朵裡,這事兒就不是你我說沒事兒就沒事兒的了!”
女人放下手中的針線笸籮:“他張哥,這年月不太平,家家混口飯都不容易!咱們沒殺人沒放火,也沒傳遞情報,就帶著那些小日本進了趟山,您抬抬手這事兒不就過去了麼!”
女人口中的“張哥”不用仔細想,一定是張嘉一祖輩兒上的人,太像了!要不是知道這是鬼道的回憶,我乍一看都以為是張嘉一站那兒說話。
“嫂子!我和滿倉子從小光腚娃娃,這事兒哪兒是我能抬手就過去的事兒啊,趕平時,你說咱家大事小情哪個我沒幫忙!但滿倉子這次帶日本人進山的事兒實在是傳的滿屯子都知道了!要是正常打個兔子嘣個麅子那也沒事兒,主要這次他是帶著日本人找墳塋地,現在咱們和日本人啥關係!滿倉子還敢帶著日本人找風水好的地方埋戰犯?!”
滿倉子把鴨蛋放在桌上,嗦了下手指上沾上的油,抬眼看了看“張哥”咳嗽了幾聲:“咳咳!走,咱倆出去說!“
“張哥”點了點頭,轉身就往門外走。
滿倉子緊了緊衣口衝著女人說:“沒事兒,老張帶著大蓋帽,凡事兒都愛上綱上線兒!那啥!東屋炕櫃裡有兩卷兒大錢兒,我要晚個幾天回來你就給隔壁李嬸兒幾個大子兒,這天兒就彆自己做飯了啊!”
“滿倉子,你聽我的你不能去啊!這要是有點啥事兒你讓我和孩子咋活啊!”
“不至於的啊!咋的我就帶著找個墳塋地還能把我嘣了?!我咋不信呢!再說老張肯定能替我說話,走個過場兒罷了!”
女人有些哽咽:“這衙門口都是朝南開,有理沒錢彆進來!你把錢揣著!大不了咱這個錢不掙了!”
滿倉子拉起女人的手,滿眼真誠:“你就踏實等我,沒準兒今晚我就回來了呢!”
“張哥”在門口咳嗽了幾聲,往屋裡瞥了一眼,看了看表接著往前走了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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