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海吟看向手中的車鑰匙,樸素無奇。
她輕輕一按,解開中控鎖,剛準備拉開車門,忽然聽到咚地一聲巨響。
隻見車尾處,一輛小電動車翻倒在地上,皮膚黝黑的男人正掙紮著打算爬起來,他頭發亂到打結,下巴全是胡茬,顯然好幾天沒洗過澡了,身上的衣服也是灰撲撲的,左一塊右一塊的布滿油斑。
很像是個做吃食的,可從沒見過哪個賣吃的,會把自己弄得這麼臟。
薑海吟下意識瞥了眼自己的車。
果然,一點劃痕都沒落下。
她拿出手機,打開攝像頭,一邊做好報警的準備,一邊走了過去,溫聲詢問道:“這位先生,你還好嗎?如果覺得哪裡疼,就先不要急著起來,我給你打120……”
“不、不用……對不起,是我撞到您了,對不起……”
確定男人這麼撞過來,並不是抱著訛詐的心思,薑海吟上前把人扶起來,粗略地檢查了下,發現隻是一點皮外傷。
看來對方騎車的時候,大概率在發呆,速度不快。
也幸好如此,否則肯定要頭破血流的。
“謝謝您,我不去醫院,我要找人……我急著找人……”
男人精神恍惚,反反複複念叨著“找人”這兩個字眼,薑海吟不忍心,追問道:“你要找誰?或許我認識,就算不認識,我也可以幫你,打聽打聽。”
“真的嗎?!”男人的眼睛亮了起來,像是在黑夜中終於發現了一點光明,他哆哆嗦嗦從衣服口袋裡掏出個布包,裡三層外三層的打開後,露出一張皺巴巴的小卡片。
“都怪我,怪我……當時沒當回事,洗衣服的時候,沒把名片拿出來,結果現在,除了名字,什麼也看不清了……京市這麼多家律所,我去哪裡找他啊……”
男人眼眶發紅,嗓音沙啞又淒厲,像是早就哭乾了雙眼。
薑海吟低頭一看名片,鬆了口氣。
“這人啊,我還真認識,看你這樣子,皮外傷比不上心裡的焦急,走吧,我直接送你去他的律所,那邊應該有醫藥箱,去了再處理吧。”
起初,男人還不肯坐她的車,說是自己身上太臟了,打算繼續騎小電驢。
薑海吟怕對方心神不寧地再次撞了,態度強硬地把車推到路邊鎖好,再把人推進了後座。
“就算臟了也不要緊,我這都是皮座椅,回頭可以洗。”
“謝謝……謝謝您……”
男人捂住臉,哽咽著反複感謝。
作為律師,不是沒見過這種場景。
遭遇飛來橫禍的當事人家屬,基本上都是這種表現。
可不知道為什麼,薑海吟覺得,對方的眼中,好像不僅有焦急和悲傷,還有強烈的恐懼。
但,誰能令一個正值壯年的男人,露出這種表情呢?
很快,目的地抵達。
她下了車,抬起頭。
閃閃發亮的金字招牌還掛在那裡,一切似乎和一年前一樣,沒有任何改變。
她領著人上了樓,走到前台,屈指叩了叩櫃台。
兩張老麵孔,四隻眼睛慢慢地瞪大。
薑海吟無視對方的震驚,淡淡道:“這是苟律師的當事人,你們告訴他一聲吧。”
說完,轉身打算離開,衣角卻被人緊緊捏住了。
“薑、薑小姐,您能不能……能不能留下來,我……”男人環視著律所氣派的裝修和龐大的規格,雙腿抖了抖,似乎有點後悔。
他像看救世主一樣,緊盯著薑海吟,仿佛認定了,她是這裡唯一的好人。
薑海吟隻得清了清嗓子,問道:“咳,苟律師,在所裡嗎?”
前台小姐一起搖頭:“不在,他去開會了,但應該,就快回來了。”
“那,方便讓我陪當事人進去,一起等他嗎?”
“當然可以!”
兩名前台恍然大悟般,其中一個走了過來,殷勤道:“薑律師,裡麵的格局發生了一點小變動,您可能會迷路,我送二位進去吧。”
直到坐在苟子鑫的辦公室裡,手邊還放了一杯熱氣騰騰的現磨咖啡,薑海吟才回過神。
確實變了。
就好像,之前發生的一切,都是南柯一夢。
她是薑律師,從一開始就是。
“原來您也是律師,那您……出名嗎?”
她轉過頭,對上男人期盼的眼神,後者猛然覺得自己說錯了話,連忙語無倫次地道歉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對不起……我隻是擔心……我擔心……”
“沒關係,要看你打什麼官司了,民事我還可以,如果涉及刑事的話,苟律師這邊,會更加專業一些,而且我目前,也沒辦法代理你的案子,所以,你還是找他吧。”
“好……好……”男人低下頭,拇指輕輕摩挲過名片上的主任二字,乾裂的嘴唇抖了抖,也不知在呢喃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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