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止痛藥,頂量也就是終點。
隻是他一直沒有言明而已。
溫時寧在頂量之間,留了半顆藥,給了傅問舟在鬼門關掙紮的機會。
人是回來了,但痛苦還沒結束。
有些話也不得不說……
廖神醫輕歎了聲:“止痛藥可以再配製,但對二爺來說,已經產生了很大的耐藥性……簡言之,所用皆是猛藥,是藥三分毒,猛藥更甚。”
溫時寧無意識地掐著手指,“這個我知道……所以,還得想辦法解毒。”
廖神醫麵上浮現著難色,“恕我無能,直到今日,依然沒有完全弄清楚那毒藥的成份……現在最關鍵的是,二爺的腿……也就是中了箭傷的那一處,骨頭已被毒素浸穿……”
他不忍心再說下去。
那一處,就像是頭蘇醒的猛獸,已無任何辦法壓製。
不痛則已,一痛起來,情緒激動下,身體裡的毒素會跟著加速蔓延,直到所有骨頭和神經都被浸穿……
溫時寧靜靜地立在那裡,周圍的世界仿佛與她隔絕,一片死寂中,隻有她心跳的聲音在耳邊回響。那雙明亮的雙眼,此刻乾澀而空洞,凝視著前方,卻似乎什麼也沒看見。
廖神醫自認看多生死,早已煉就成了鐵石心腸。
可看著眼前的女子,他整個胸腔都隱隱作痛。
“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聞言,溫時寧緩慢地抬眸。
廖神醫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錯開視線說:“目前最有效的辦法就是截去那一處……可問題就在於,一般量的止痛對二爺無用,重量下他又無法支撐。以及,他的身體情況,能不能承受截肢的後果,比如感染,就是一道難以跨越的關口。”
溫時寧咬著唇沉思。
片刻後,她問:“除了用藥以外,還有彆的辦法可以止痛嗎?”
廖神醫說:“辦法不是沒有,比如壓迫頸部血管引發昏迷,或綁紮四肢以壓迫神經血管減輕疼痛等……但都比較危險,且很短暫,無法堅持到治療完成。”
溫時寧又問:“以神醫之見,能有幾成的把握。”
廖神醫想說沒有,但醫者聖心,總得給點希望。
於是他道:“一成吧。”
溫時寧的心沉到了穀底,好半天才說:“容我想想。”
廖神醫欲言又止:“京城已經暫時恢複安寧,若二夫人拿不定主意,還是送二爺回去吧。”
免得惹禍上身,那二爺所有的苦心就都白費了。
傅問舟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裡走馬觀花般回顧了自己過去二十年的經曆。
有苦,有甜,有遺憾……
但要說收獲,那必然是他的妻。
夢境就像一麵牆,將他們生生隔閡。
他知道她在,聽到了她的讀書聲,嘗到了她親手做的湯。
他很想摸摸她的頭,可就是無力穿透那牆。
更可怕的是,夢境變得越來越深,那麵牆也變得越來越厚。
他逐漸什麼也聽不到了,被一股無形的力道拉扯著沉入黑暗深淵。
無力自救,絕望無助。
於是,遺憾裝滿心間。
他離開京城時,應該好好和母親告彆的。
該告訴她,他知道她已經儘力了,也知道她在取舍間是多麼的艱難和痛苦。
他其實從未抱怨過她。
隻是已無力周旋其中,讓人人都能得到圓滿。
他也該好好和大哥談談,將自己的顧慮和經驗,以一種容易接受的方式去探討。
這幾年來,他更不該將自己封閉,讓無數人跟著心生絕望和遺憾。
他該去拜訪恩師,該和那些出生入死的兄弟們多見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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