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夜宴方罷。
皇帝回到後宮中,按祖製,除夕要在皇後宮中守歲,但一想到皇後,就是她哭紅的雙眼和逐漸瘋魔的言語。
實在是不想去。
牛油蠟嗶嗶燃著,皇帝望著那火光發呆。
宮門外的小太監躬身垂首道“聖上,皇後娘娘說頭風犯了不宜麵聖……”
皇帝有片刻的失神,想了想,如釋重負道,“朕知道了,讓皇後好生養著吧。”
少年夫妻相伴幾十載,到這樣的時刻,默契的令人生出一絲苦笑來。
蕭璜的離去,終是讓帝後徹底離了心。
皇帝覺得胸口很悶,方才在宴席上,內閣的文臣們也不忘旁敲側擊地逼他立儲。
他存著些私心,一直很糾結。
那個孩子,他和嘉娘的孩子,眉眼真像他娘。
他曾遠遠看過一眼,真想把他認回來啊。
可是嘉娘曾說過,要與他不複相見,就連他們的孩子也姓了謝。
皇帝捏著眉心,這些年是愈發覺得身體不濟,他從暗格中拿出那枚玉玦,陰刻著的“熙徵”二字被摩挲的愈發圓潤。
熙徵,是他的字。
皇帝聲音裡透著倦意“那孩子在北境乾得不錯,是不是?”
老太監聽聞這話,一凜,躬身跪下,不敢吭聲。
“二品大將軍,官銜是他自己掙來的。”皇帝道,有些欣慰,雖說是官銜是他親自封的,他並沒有尋一點私心呢。
皇帝望向跪在地上的老太監,“你覺得呢?”
老太監知道逃不過皇帝的追問了,便抬起頭來,道“陛下……蕭檀將軍他名不正,則言不順。萬不可擔儲君之選。”
皇帝有些高興,因為多虧了大兒子蕭玹賜了國姓,這才讓謝檀改回了蕭姓,不管怎麼說吧,算是認祖歸宗了。
他又有點難受,名不正言不順……就是這句話,當年攔在了他和蘭嘉之間。
嘉娘啊。
嘉娘本該是他的啊,與謝家何乾。
當年的事他在腦海中捋了好多遍,越想越想不明白,嘉娘明明是先和他心意相通的,怎就陰差陽錯被他賜給了謝之桓。
蘭嘉是進宮待選的秀女,那樣一個柔順、妥帖、文雅的人,他一眼就很喜歡,可皇後的母族那樣顯赫,並不允許他選一個自己真心喜歡的人。
她落選了,他想著無妨,有的是法子把她弄進宮來。
他還沒來得及去做,那一日謝之桓就在殿上懇請他賜婚,謝之桓有功,賜婚便賜婚吧,隻是他不知,謝之桓要的那個人竟就是蘭嘉。
他的嘉娘啊。
被他親手賜給了彆的男人。
皇帝長長歎息了一聲,年邁的身體虛虛靠在引枕上,才緩解了方才不勝酒力的微醺。
當年他得知蘭嘉竟被自己親手賜婚賜給了臣子,惱怒、後悔、被愚弄的憤慨充斥著他的心。
為何嘉娘被堂而皇之的賜婚,身為皇帝的他卻全然不知他賜婚的是誰?
這其中的貓膩他曾去深究過,與他想的一樣,皇後不願還未入中宮就先有個寵妃,太後被先帝獨寵佟貴妃留下了陰影,對有可能禍亂朝綱的妖妃絕不姑息。
帝王,就是無情的。若是有情,有偏愛,那就誰都不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