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垂的眼睫輕輕顫動了,一張臉慘白。
謝檀知道她想用乾親來提醒他分寸,可他好不容易與她重逢,怎會就甘心當個哥哥。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對她的執念是占有欲、是男女之情。
出身高貴、有德行、有學識,這些都是極好的,可若不是她,他就不喜歡。
謝檀知道此事不能逼她逼得太緊,怕她再說出什麼絕情的話來。
更何況看她這樣小心翼翼的模樣,他實在不忍,不想逼她。
謝檀重新把恰到好處的體麵拾起,酸楚又彷徨,強顏歡笑道“行了,哥哥就哥哥,安心在宮裡待著。”
他等著守到雲開見月明的那一天。
“夜深了,我送你回去吧。”謝檀道。
宋旎歡點點頭,二人並肩而行,她卻自發地與他拉開了距離。
謝檀心裡難免有些頹敗感,這一場煙花本是想討她歡心,誰知卻更疏離了……
宋旎歡回到了毓秀宮,沐浴梳洗完畢躺在床榻上,一顆心才放回腔子裡。
今日把話說開了,也算一顆大石頭落了地。
檀哥如今貴不可言,怎能因為區區一個她而蒙塵?
她是真心希望他好。
宋旎歡琢磨著,檀哥如今雖富有四海,但她以後一定要想出法子謝他才是。
這麼想著,竟破天荒地沒有失眠快快睡了過去,一夜無夢,踏踏實實。
廣陵。
狂風暴雨不停。
雨打在臉上生疼,兩個徭役在暴雨裡凍的直打擺子,好不容易找到一處避雨亭,這才歇下。
二人衣衫濕透,貼在身上,風一吹涼颼颼濕答答,心中對那雲京來的官兒怨恨更深了。
想起謝雲霽,他們腦海中浮現那一襲挺拔清瘦的青衣。
修建運河工事苦楚,卻依然沒磨滅他的皎皎風姿。
那麼一個麵如冠玉的文人,較真兒訓起人來,是真一點不留情麵。
二人不由得想到白日裡被謝雲霽劈頭蓋臉一頓呲噠的場景。
先前皇帝換了人,運河工事上的徭役走了不少,新來的人許多都不知道那單薄高瘦的青年便是這項工事的修建者。
無論皇帝換了誰,運河工事都不能停,隻要皇帝有腦子,就知道這是利好千秋萬代的大事。
本以為雲京來的都是憊懶的屍位素餐者,又正當年節,人們都鬆懈了,誰知來的這位謝大人說話間直擊要害,行事絲毫不留情麵,極其難糊弄。
最令人不舒服的就是他有時什麼都沒說,那一雙利眼看過來,就讓人平白生出了螻蟻似的自卑。
今天晌午,不就是在海漫石裡混了些金口石麼,那石頭長得那麼像誰能分得清,至於把他們劈頭蓋臉一頓訓麼!?
還被安排來徹夜守著閘壩。
都是男人,臉上真掛不住,還當著那麼多同鄉的麵呢。
倆人邊瑟縮著跺腳取暖,邊說“那謝大人到底什麼來頭?怎的都要聽他的?!”
“管他什麼來頭,大過年的都不叫人安生,給人添堵!這閘壩都修好了,有麼子可守的?!他死了老婆,就不叫咱哥幾個回家抱老婆!”
“他連楊指揮使都不放在眼裡,狂得很,咱哥兒幾個是不是得想法子教訓教訓他?讓這雲京來的謝大人知道知道什麼叫強龍不壓地頭蛇!”
另一個啞了一下,半晌道“他到底是雲京來的,咱把他傷了,那還了得?”
“他一個文官,咱就趁著夜黑風高嚇嚇他,怕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