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數時節,北國的春天,總是比江南要晚上近一個月。
再加上相對更加乾燥的氣候,若是想盼來一場春雨的滋潤,多半還要等待更長時間。
然而今歲誠然十分難得。
順城的第一場春雨,竟比以往提前很早悄然而至。
春雨貴如油,可惜難換錢,連綿的細雨一連下了三日,讓乾涸已久的萬物吸飽了生長的養分。
四月初一早上,雨終於漸漸停了。
人們一推開家門便驚喜地發現,往日總是灰暗沉悶的世界,忽然變得多彩生動起來。
一夜之間,無數的鮮花競相開放。
桃花、李花、杏花、梨花……竹籬邊,院牆上,街巷中,團團簇簇,重重疊疊,滿城煙霞,盈香襲人。
“謝天謝地,春天來了,這個冬天總算又熬過去了!……”
沒有經曆過饑寒交迫的人,永遠體會不到,這個時代底層百姓在嚴冬裡的各種煎熬。
如今苦寒的季節終於過去,萬千錦繡也似在為人們慶祝。
百姓們紛紛走上街頭,奔走慶賀,相攜賞花,難得千門萬戶俱是開懷的一天。
奈何天下總有不如意之事,不如意之人。
“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啊!”
衙門後院,周光吉緩緩撫摸著一株海棠,望著光禿禿隻有少量綠葉的枝丫,一臉唏噓感慨。
也不知道他說的,到底是指春天來了,還是指今日就要離開這座生活多年的州衙。
距離他交出辭呈,前後也不過幾天時間。
便是大楚驛站的速度再快,要等來吏部的批複,至少也要兩三個月之後。
也就是說,若是他鐵了心走程序,其實還能再住上兩三個月,運氣好,甚至一年半載也不一定。
但,這又有什麼意義?
權利是男人最好的春藥。
習慣了高高在上的人,驟然失去權利,和名叫陽危的小兄弟斷掉藥物的下場,其實並沒有什麼兩樣。
不管大頭小頭,注定都抬不起頭。
這對向來好麵子的周大人來說,無疑是一件極難容忍的事。
與其苟延殘喘,倒不如不如瀟灑一回,趁早歸去,省得被彆人看輕。
按照他和楚嬴的約定,今日,便是離開的最後期限。
“海棠啊海棠,都道你是富貴之花,當年老夫赴任此地,親手將你種下,多年以來,照顧有加,奈何今日老夫便要離開,你卻依舊滿樹暗啞。”
一想到此生再與仕途無緣,周光吉心裡又是一陣絞痛,不禁悲憤起來:
“你為何不開花?果真是本官受不起這場富貴?還是連一絲栽種之恩都不顧念?”
越說越氣,鬼使神差又想到楚嬴那日的威逼,惱怒道:“哼!便是你也學那年輕皇子,瞧不起老夫是嗎?”
冷不丁,一個聲音在他背後幽幽響起:
“你又不是本宮,又怎知本宮瞧不起你?當然,周大人若喜歡背後非議他人,那便真讓人瞧不起了。”
周光吉大驚失色,連忙轉身,果然看到楚嬴不知何時出現在自己背後,薄唇微挑,眉眼帶著玩味。
“見過殿下。”周光吉忙低頭作揖一禮,掩住尷尬,“已經不是周大人了,還請殿下莫再這般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