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沒有說話。
他當然知道,靈青虞不可能輕易死去。
哪怕他通過這樣宏大的布局,甚至不惜將赤行風的性命,以及隕落的神明算計進去,用來消耗她絕大部分力量。
明明計劃全都成功了。
他身上屬於烏衣巷的那部分,被靈青虞用北鬥之力永久斬殺,隻保留下他身為人類修行者的部分。
雖然她保留了部分鬼蜮的汙染,可以重新扔到他身上。
就如割除一次的瘤子,隻要殘留些許,就會再度生長一樣。
可現在的汙染,卻無法對他造成劇烈的影響。
更不用說,他知道白迦陵那女人打什麼主意。
同為歲星修行者,他太明白這種世界毫無色彩,千篇一律,不斷重複的荒蕪。
涉及到靈青虞,涉及到神明,白迦陵斷然不會錯過摻和一手的機會。
否則她的人生會了無生趣。
她表現得越是漫不經心,就證明她的布局越是早就成型。
但對西秦那邊究竟會發生什麼,男人並不關心。
他早已下了決定。
若說從前的他,隻是年少不知事,對南鬥之力的渴求,僅僅是由於“我要成為東夏王”的執念。
現在的他,想要南鬥之力,則是想要重新獲得鮮活的、跳動的心。
正因為這份油然滋生的“嫉妒”,以及隨之而來的渴求,令他放棄了洗去辰星或者歲星,單一就行。
已然成蛹,卻不願化蝶。
那就依靠外力破繭好了。
雖然會變成無法飛翔的殘次品。
可還是想要。
“或許我們之間,永遠逃離不了‘容器’這個話題。”
小郡主是為他奪舍準備的容器。
靈青虞是他想要獲得南鬥之力,最佳也是唯一的容器。
從出生開始,就決定的宿命。
哪怕兜兜轉轉,繞了這麼大一個圈;
哪怕他已經麵目全非;
哪怕支配他的,已不是當年的宿命。
可就像一條直線,一條彎路那樣。
蜿蜒曲折,繞到最後,重新又回到了原點。
宿命?
天意?
神明的遊戲?
正因為這可笑的命運,男人時常百無聊賴坐在石椅上,望著諸神黃昏的壁畫,發出低沉而森冷的嘲笑。
不知是笑命運,還是笑自己。
可就連這笑,都隻是肌肉運動的模擬,而非發自內心。
“我想要得到永不停息的跳躍之心。”
他重複了一遍自己的用意。
靈青虞沉默片刻,輕歎道“那就讓你——看看吧!”
霎時間,環境變異!
明明他們兩個此時所處的,是一處位於地底,幽深至極的古老建築,應是羅教殘破的秘境。
此刻,卻變化成深不見底的密林!
本是地底的穹頂,此刻卻是真正的蒼穹。
卻是烏雲密布,將所有的樹木籠罩在黑夜之中。
陰雲之內,隱隱有雷光閃過。
看似無害的盆栽、灌木和果樹,在黑暗中變得猙獰而恐怖,枝葉越來越黑,枝乾卻不斷變紅,就像一盞盞紅色的燈籠。
然後,天上下起了雨。
從未出現在塵世的雨。
每一滴,都像落下的拳頭,帶著剛猛的霸氣,然後敵人就帶著“劈裡啪啦”的骨碎聲,像爛泥一樣癱倒在地。
“這是我剛剛來到這個世界時,在東夏王陵內,見到的景象。”
當年,小小的她也是興奮又好奇地坐在樹冠深處。
感覺自己像是坐在鳥窩裡,被王陵庇護的小小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