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太妃走後,周漢寧也睡下了。
滿室寂靜,沈鳳舒坐著凳子往窗外看,冷風颸颸,吹得窗欞窗紙發出疏疏聲響,好似暴躁者在無能狂怒,期間還夾雜著幾聲怯弱淒慘的尖叫。
風動心亦動。
這北風如妖風,聞之不詳。
沈鳳舒默默聽著,心思也越飄越遠。許是因為疲憊,她封閉已久的腦海中閃現一幕幕恍惚的回憶。
似夢非夢,近在咫尺又相隔甚遠。
有人在她的耳畔說話,聲音朗朗動聽“鳳舒,你彆小看這顆小草,待它茁壯成長,便可治病救人。春夏秋冬,風雨霜雪,它們在偏僻的山野不動聲色的長大,等著懂它識它之人,帶它們回去,用它們的命去醫治另一條命!天地之間,如此往複循環,生生不息……”
恍惚間,沈鳳舒好像聞到了青草的芬芳,清潤潤的。
下一秒,她又瞥見那袖口的細雲紋,不覺呆呆出神,是他,是韓朗。
她好久沒有夢見過他了,心緒波動,匆忙起身,卻發現他背光而立,越走越遠。
沈鳳舒下意識地朝他走去,還來不及看清他的臉,他就消失了。
她更急了,伸出雙手去抓,仍撲了個空。
驚魂醒來,夢境消散,沈鳳舒道不明心中何種滋味。跟著,她看見了周漢寧的臉。
烏黑的眼睛緊盯著她,那一挑眉的疑惑神情,讓她瞬間回神。
周漢寧是被疼醒的,他不小心動了一下,牽扯到腿上的傷。
誰知,目光一落,他就看到了沈鳳舒凝重悲傷的睡顏。
她坐在他的床邊,單手支頭,秀眉微蹙,嘴角下垂,用力抿著,一副欲哭不哭的表情。
周漢寧覺得奇怪,甚至懷疑她在做戲。然而,她變化的眼神,且驚且詫,過於真實。
這是第一次,周漢寧在她那平靜如水的臉上,看到了悲喜不安的起伏。
沈鳳舒斂眉低垂,忙起身低頭“王爺有什麼吩咐?”
周漢寧收回目光,臉色有點蒼白,故作不耐煩地說了句“我口渴。”
“是。”
沈鳳舒起身給他倒了杯溫水,周漢寧就著她的手,輕啜一口,忽而發問“你方才夢見什麼了?”
沈鳳舒垂眸“沒什麼。”
“那為何一副見鬼的醜樣子!”
周漢寧帶點不耐的語氣,嫌棄她的失態。
沈鳳舒稍稍緩了口氣,恢複平靜道“許是真的見鬼了吧。”
其實說來沒錯,她的意中人的確成了鬼,還是個冤死鬼。
周漢寧臉繃得緊緊的,細品這話又覺彆扭“這屋子除了你,隻有我,你不是在罵我吧?”
沈鳳舒忽而一怔,微微地笑了“民女怎敢造次,王爺莫要多心。”
她淺淺笑顏,明媚生動,眉間眼角溢出光彩,如春雨下的涓涓溪流,清澈潔淨,可以洗滌世間萬物。
周漢寧眨眨眼,神色微滯,看了她半響,才清清嗓子“油嘴滑舌!”說完,又隨意指指桌上的柑橘,掩飾內心的波動“拿過來。”
“王爺稍候。”
沈鳳舒將剝好的柑橘和削皮切好的雪梨,盛於精致的白瓷碟子,端過去。
橘子甘甜,雪梨清脆。
湯濃藥苦的日子裡,任何甜美之物,哪怕隻有一口都是救贖。
周漢寧從薄唇中嗬出一聲滿足的歎息。
沈鳳舒拿出手帕,給他擦拭嘴角,周漢寧抬眸看她,若有所思。
世上形形色色的女子,他也見過不少,隻是唯獨看不透她。
此時,餘元青站在門口正準備進來,見到這一幕,平複的心緒再起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