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0027所欲相悖
“咣當”一聲，目瞪口呆的蘭笙失手將茶碗扔了。玲瓏連忙拿了手帕來擦拭她的衣衫，可是蘭笙卻覺得那水已經浸透了布料，貼在了她的皮膚上。蘭笙一把按住玲瓏的手，“算了，我去換身衣服。請佟妃娘娘稍等片刻吧。”
換好衣服出來，看著端坐上首低眉品茶的佟妃，蘭笙偷偷掐了自己的胳膊一下，感受著從皮到肉的疼痛，確定這不是夢境。她琢磨著說點兒什麼做開場白才合適，“好久不見，風采依然”？“彆來無恙，何事登門”？“通傳即可，何須親至”？好想哪一句都少了點兒率直似的。
“你這兒的茶，好像愈發寒磣了。”佟妃把茶盞放到一邊，斜眼打量著蘭笙，感覺此情此景極其熟悉。一個多月前，她覺得這樣的趙蘭笙圓滑怯懦，明明有心為善，卻閃閃爍爍、遮遮掩掩。現在再看，她才發覺，那是世故、懶散和虛偽，是勉為其難的挺身而出、明哲保身的旁觀者清。佟妃心底升起一種奇思怪想趙蘭笙和錦織苑裡的這盞茶簡直一脈相承，能拿來待客的就是好茶。
“聖駕許久未至，這茶就算是好的了。”很久以前，蘭笙就已經強行扼製了自己對茶的挑剔。遠遊在外，烹茶不易。風餐露宿時，茶香使人念家鄉，酒香使人念遠方。所以，蘭笙喜酒勝過愛茶。
“聖上雖然沒來，心不是一直都在嗎？”佟妃想起皇帝與蘭笙手手相握的情景，心裡一疼。可是轉念一想，自己解封之日，皇帝撚露而來，雙手捧著的那盅暖粥，幾乎是自己這輩子吃過的最美味的早飯。
“娘娘說笑了。後宮之大，陛下的心怎麼可能在我這裡？”蘭笙的目光忍不住往牆上飄，那裡掛著《涼山晚景圖》，一片閒雲悠霧之中，山影巍巍。
“是啊，陛下的心怎麼可能在你這兒呢？”佟妃毫不避諱心中的輕視。她一直不明白，趙蘭笙不過是個中等姿色的女子，行事唯唯諾諾，性格那般平庸，到底有什麼地方能夠吸引皇帝。
封禁這麼久，佟妃想了許多，對宮裡這些個女人都有了一番評判。唯獨對這趙蘭笙，她左思右想，總感覺如隔紗看燈，瞧不分明。打開宮門後聽到的林林總總並不讓她意外，是林中虎就必然要下山，是天上鷹就必然會亮翅，這些女人也該行動起來了。
令她意外的是，在她被封禁的這段日子裡，錦織苑也閉宮了，這趙蘭笙莫名其妙的稱病到底是何用意呢？
蘭笙抬眼看著佟妃，覺得這份輕視來得氣勢洶洶，她竟無從躲避。皇帝對她，隻能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若說皇帝對她用了心，恐怕皇帝自己也會覺得冤枉。可惜，世上太多人喜歡昧著良心說話，於是，即使是謊話，也可能會被說成真話。“娘娘此來，應該不是要和我對質此事吧？”
“本宮沒有那麼好奇。陛下如何待你與我無關。我來，是想問問你，與本宮‘守望相助’的滋味如何？”封禁的時光格外寧謐那，佟妃想通了很多事，陳嬤嬤為什麼背叛她？皇後為什麼懲罰她？她為什麼會教訓玉桃？
有些問題，一旦有了答案，就會變成另一個問題。問題不斷出現，不斷解決，就會讓人感到疲憊。所以，解決問題需要的不是答案，而是結果。佟妃明白了，皇宮內院不是佟府深宅，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樣生活了。“日後，我們繼續，如何？”
蘭笙非常想糾正佟妃的說法，“守望相助”實在是太鄭重了，她和佟妃之間的關係絕對上升不到那個高度。可是這話要怎樣跟佟妃說清楚呢？蘭笙有些頭疼，她端著茶，喝了一口，覺得確實有點兒沒滋沒味，就又喝了一口。很快，一盞茶喝得見了底，蘭笙也沒敢把心裡話說出來。
這突如其來的沉默令佟妃略感不滿，她看得出，錦蘭聽懂了她的話中之意，可是錦蘭的猶豫和回避讓她意外。她以為錦蘭應該很樂意與她共同進退。既然那些人願意胡亂猜測，那就隨她們的願，把傳言變成事實，看看她們還能怎樣。可是令佟妃惱火的是，蘭笙竟然沒有給予她回應。
“怎麼？本宮的這棵大樹棲不下你這隻神鳥嗎？”佟妃臉色微冷，為自己的提議落空感到懊惱。
“……娘娘稍安勿躁。我非神鳥，難登九霄。娘娘也不是大樹，不應該為她人做嫁衣裳。”蘭笙把茶盞放下，神色已恢複往日平和，“憑娘娘的才貌品性，在這宮中爭得翹楚是必然之事，娘娘若要尋求助力，當選那些更為出色的姐妹。以我的資質和過往，隻會拖累娘娘。”蘭笙實在是不能把話說的更明白了。
自己已經向皇帝俯首稱，那麼所有事就都要聽從皇帝的調遣。佟妃是皇帝心尖上的人，是皇帝托付給自己的責任。既然皇帝需要佟妃在宮中一枝獨秀，那麼在這種時候和佟妃走到一起，不就是適得其反嗎？
“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把搪塞之詞說的這麼動聽。趙蘭笙，我以前還真是低估你了。”佟妃冷笑，一雙纖纖玉手握緊成拳，如玉石般光澤潤滑，令人心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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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還是誤會了我的意思。”蘭笙想解釋，可是想到佟妃的性情，她到底選擇了顧左右而言他，“在這深宮之中，我沒有太多的念想，隻想平安度日。我不求寵冠一時，隻求獨善其身而已。”
“罷了。我不願強人所難。你既有自己的堅持，就持之以恒吧。”佟妃起身，走了兩步停下，側首去看桌上的茶盞，“待到何時你知道自己的茶難喝，再來找我吧！”
蘭笙一直不覺得自己宮裡的茶難喝，雖然和皇後宮中的碧血銀芽比不了，可是喝起來也自有股甘甜，怎麼就進不了佟妃的法眼呢。被佟妃這麼一說，蘭笙和茶較上了勁，過了午，連著灌了兩壺茶水。
到了晚上，因為水喝多了，蘭笙就把晚膳免了。玲瓏怕她入了夜會餓，就在廚上蒸了小米糕。蘭笙雖覺多此一舉，可是貴在玲瓏細心，她也沒加乾涉。
讀了會兒書，蘭笙有些困乏，決定沐浴安歇。她這邊剛在水裡浸出點兒滋味來，玲瓏就慌慌張張地進來稟告，“皇帝駕到”。
這二位是約好的嗎？上次就是一天來的，今日又是一起來？蘭笙泡的正舒服，可是又不敢君前無禮，隻得匆忙出水。
皇帝見蘭笙穿著寢衣見駕，不禁笑道，“朕來的不是時候？”
“陛下說笑了。”您什麼時候來都正是時候，蘭笙暗自腹誹。“不知陛下為何事前來？”
皇帝一怔，隨即和顏悅色地說道，“朕有些餓了，到你這裡來吃點兒東西。”
蘭笙不禁為玲瓏的先見之明擊節叫好，“您來巧了，今日廚上還真有夜宵。”吩咐玲瓏取小米糕來的功夫，蘭笙為皇帝斟了茶放在手邊。
一會兒，一碟金黃軟糯的小米糕和一碟翠瓜絲便被端了上來。蘭笙衝玲瓏擺擺手，叫她帶人下去了。
“陛下，趁熱吃吧。早點兒吃完好回去休息。看您氣色確實不太好。”自從跟皇帝表過忠心後，蘭笙就在皇帝麵前放鬆了許多，至少不再像以前那樣束手束腳了。
皇帝無語，夾了塊點心吃了才開口，“今日佟妃來找過你了？”
蘭笙頓覺不妙，隨即靜下心答道，“是，佟妃娘娘略有不安。看來是對封禁的處罰心有餘悸，因此，有所打算。”
“你是怎麼應對的？”皇帝有種錯覺，他好像是在禦書房聽臣工議事。
“臣拒絕了佟妃娘娘‘守望相助’的提議。臣沒有什麼想法，一切都按陛下的旨意行事。”蘭笙恭謹回話，一板一眼，端正無私。
“佟妃……”皇帝忍不住歎息，佟妃終究是鋒芒太露了，隻憑一個趙蘭笙，能掩住她的光芒嗎？如果不能，又該如何是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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