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0051苦在誰心
漆黑的夜在燈火的映照下多了幾分暗詭之色。洛嬪帶著煙花的屍首，怨氣艾艾地離開了。她的目光在眾人的麵上掠視而過，留下了清晰而深刻的咒責之意。
蘭笙覺得無辜，她們四個人什麼都沒有做，既沒有難為那個穿錯衣服的宮女，也沒有因為洛嬪慢待禦賜之物向皇後告狀，更沒有聲援有理有節的佟妃。縱然如此，她們還是被洛嬪劃作了佟妃一黨。想想那時皇後娘娘的臉色，蘭笙不由得頭疼，這種禍從天降的感覺真是令人懊惱。
不同於洛嬪的铩羽而歸，佟妃的心平氣和就像剛剛請安結束一樣。她淡淡地笑著，好像洛嬪的背影裡有什麼值得玩味的色彩，她告訴蘭笙等人，“洛嬪說的話，你們不用放在心上。海嬋絲隻是本宮代陛下賞賜給你們的。沒有其他用意。現在，被這個下人鬨得，更像是不祥之物。若是厭惡，你們就大大方方地找個由頭處置了吧。”
見佟妃將話撂下，擺著儀仗回了緋霞宮，蘭笙四人麵麵相覷，都有點兒舉棋不定。
“好好的海嬋絲變成了燙手的山芋，這算是什麼事兒呢？”敏荷從阮兒手裡接過一盞宮燈拎在自己手裡，數著腳下的磚石。
“總之不是好事。那個煙花也真是命苦。同樣挨了一百杖，海潮宮的那個宮女好歹撿了條命回來。”香茗似有感慨要說，可是她仰頭望了望天上的明月，到底選擇了沉默。
“若是咱們當時攔下了她，她還會死嗎？”這一刻，蘭笙很想得到一個答案。這是一個靠她自己無法找到答案的問題，因為有太多變數存在，她實在是理順不清。
“攔下她又能怎麼樣？我們能說什麼？誰來說？敏荷？香茗？你，還是我？”雅茉有些激動，她出身杏林世家，見慣了懸壺濟世、救人性命的事。可是就在剛才，看著地上的白布，她覺得自己罪孽深重。
蘭笙握住雅茉的手，希望溫暖那雙冰冷的柔荑，可是她自己的手也同樣失了溫度，結果就像兩條離了水的遊魚，糾纏在一起，隻能等待氣儘而亡。雅茉的驚惶，蘭笙感同身受。因為她在來時的路上已經生出了同樣的感受，她覺得她們四個人要為這條逝去的生命負上些責任。
“雅茉，你比錦蘭看得明白。咱們若是攔下她，就是自取其辱，讓彆人看笑話；若是鬨起來，就是錙銖必較，失了做主子的德行；對咱們來說，視若不見才能保全顏麵。咱們沒有做錯什麼。”香茗朗朗而談，清澈的語音驅散了夜下的薄霧。
“多說無益。人死不能複生。她願意為自己的主子儘忠，與咱們何乾？”敏荷舉高燈籠，“我走這邊了，你們慢走。”
敏荷與三人告彆，回了蓮居。蘭笙三人聽了她的話，各有所感，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沉默。
回到錦織苑，看到守在門口的全福，蘭笙還有些轉不過彎來。敏荷的一句話看似隨意，卻說出了發人深省的一點奴才是要為主子儘心儘力的。那麼煙花的那身海嬋絲，真得是一個簡單的失誤嗎？走過全福的身邊，蘭笙停下腳步，她看著全福，捫心自問這個奴才能為她儘忠嗎？
“夫人，陛下在宮裡等您。”全福見蘭笙停步，連忙稟告。
一語驚醒夢中人。蘭笙收回神思，略感意外，可是很快，她想明白了，皇帝這是來關心佟妃的。
走到門口，蘭笙沒見到人，想著皇帝是不是上床休息了，她邁進正殿，正要往內室去。就聽到皇帝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走這一趟累了吧？”
“陛下怎麼過來了？”蘭笙走到書房，向皇帝請安，然後等著皇帝表明來意。
“今晚月色清靜。”皇帝坐在書桌前，正拿著一本書讀，沉靜的眉目下，一句答非所問的話語充滿了似是而非的禪意。
蘭笙對皇帝的回答似懂非懂、將信將疑，她知道，皇帝是不願意把心裡話說出來的。皇帝喜歡彆人猜測他的心意，雖然猜對了不會有嘉賞，但是猜錯了一定會得到皇帝的責難。望著皇帝專注的神情，蘭笙突然想起了之前心中湧起的疑問，自己對全福的憂慮，會不會也是皇帝對自己的憂慮呢？
“陛下是覺得宮中太過熱鬨嗎？”蘭笙沉思了片刻，終究是捱不住此時的壓抑，將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
“自打你們入宮，宮中是熱鬨了太多。朕還是懷念太後坐鎮後宮的日子，寧靜祥和。”皇帝的目光仍舊停留在書冊上，和蘭笙的交談仿佛隻是他腦海中的浮遊一粟。
蘭笙語結，皇帝可以有這樣的感慨，她卻不敢妄議這個話題。此時的後宮之主是皇後，如果皇後就是個喜歡熱鬨的人，難道皇帝還能因為這些喧雜之音的存在去斥責皇後嗎？那可真是既失了皇帝的體麵，又失了夫婦的和睦。
“陛下若是喜靜，就應該知會皇後娘娘一聲。宮中女子眾多，熱鬨是難免的……”蘭笙思前想後，還是決定坦誠直言。選人入宮的決定是皇帝自己做的，他可以後悔，卻不應該推卸責任。
皇帝抬眼看了蘭笙一眼，神色未變，目光裡卻多了幾分複雜的情緒。蘭笙被皇帝看得有些心驚，可是她不敢挪開與皇帝對視的目光，此時的退卻會暴露她對皇帝的不滿。因為這點兒小事惹皇帝不快不是明智的選擇。
“你覺得這份熱鬨是理所應當嗎？”皇帝放下書，起身繞過書桌，走向正殿。
蘭笙垂首側身，陪著皇帝移步。“臣怎樣想並不重要，陛下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蘭笙不是想恭維皇帝，她隻是覺得，皇帝如果真得因為後宮的熱鬨而心煩，就應該好好想想後宮中的這些女人究竟想要什麼，而他究竟給不給得起、願不願意給。
“這是你的想法，還是你們趙氏的想法？”皇帝突然止步，語氣中染了些不易察覺的寒意。
蘭笙頓感惶恐，不明白皇帝為何提起了“趙氏”，她可以為自己的坦率負責，卻不能代表趙家任性。“陛下，在臣心中，陛下的想法就是最重要的。”蘭笙想了想，走到皇帝對麵站住，她揚起頭，望著皇帝，平靜地說道，“陛下，趙家的任何一個人都不能代表趙氏。趙氏屬於陵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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