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0106洞明文妃
“錦織苑傳了太醫？”文妃將安神湯放回到托盤上，“不喝了。喝了也安不下神。”
青蓉將托盤交給宮人，自己則跪在榻前，為文妃揉著小腿。“娘娘，現在還管什麼錦織苑啊？陛下將這麼麻煩的事情推給您，怎麼一點兒都不憐惜您的辛苦呢？”
“陛下憐惜的隻有溪嬪而已，就連錦織苑裡的那位，也隻是掩護罷了。她為什麼傳太醫？”文妃仰起頭，揉著脖子，疲憊的神色自眉梢流淌而下，順著手肘滴落在地，浸濕了方寸間的塵埃。
“皇後下令處置南懷，讓錦蘭夫人監刑，應該是被嚇到了。聽說吐了半天，然後就暈倒在院子裡了。”青蓉的手勁輕重得當，文妃腿上舒服了，心裡也輕鬆下來，人不自覺地向後靠去，竟有了些睡意。可是聽青蓉說錦蘭夫人吐了，她的睡意便散了些。
“吐了？莫非是有孕了？”文妃沉默了片刻，倏忽笑了起來，“她若是有了身孕，可就是天意弄人了。”
“娘娘可要慎言。錦蘭夫人很得陛下恩寵，不正該是有孕之人嗎？”青蓉不解。
“世人都覺得聖寵難得，皇嗣難得。可是隻有帝妾自己才知道，皇嗣確實難得，聖寵卻是易得的。尤其是，皇帝想要讓你得寵的時候。”文妃意有所指地說道，她的雙眼不再清明，仿佛遁入了回憶，被某個時刻的迷霧遮住了。
青蓉見文妃陷入沉思，不敢多嘴，隻是安靜地為文妃捏著腿。
過了一會兒，青茴帶著人偶回來了。文妃蹙眉，讓青茴將人偶拿得離她遠些。青茴退到珠簾外，隔著珠簾等文妃吩咐。
“明日起早，去司獄監請墨吏過來，還有司浣監的吳嬤嬤和司庫監的徐嬤嬤。”文妃點出三個人，讓青茴一並請到。
“另外，明日請金戟衛的陳統領帶幾個人去汀瀧宮，看看致使淮嬪受驚的異象到底是人為設計還是真的有靈異之物。”文妃以手捂額，輕輕點著發際，悶笑了一聲，“邪祟若真是有用的話，這後宮早就亂成一鍋粥了。”
翌日清晨，文妃請的人陸續到了赤陽宮，三個人在文妃的督促下將人偶拆解開來，對製作人偶的用料進行了仔細的檢查。另一邊，陳統領帶人詳細搜查了汀瀧宮，將發現的問題整理在冊，送到了赤陽宮。
文妃窩在榻上，因為剛剛小憩了一會兒，精神頭很足，翻看著陳統領送來的冊子，心中有了些想法。但是隻有這些還不夠，因為嚇人的事如果和人偶的事並非同源，那麼事情就變得複雜了。最好的情況是兩件事互為因果，這樣下來，才能一勞永逸。
三位老資格的宮人很快就把人偶琢磨清楚了，從用料到針法，從寓意到安置，三個人都說的頭頭是道，饒是文妃以為自己已經通曉這些宮中秘事了，卻還是被他們所說的話震撼到了。
聽完三位長者說的話，文妃才發現這個人偶做得多麼簡陋、稚拙，彆說是皇後列舉的罪名，哪怕隻是一項詛咒的效力，這個人偶都做不到。這個人偶隻是一個畫龍畫虎難畫骨的贗品。
送走三位長者，文妃將兩本冊子擺在麵前，她開始思考這兩者間的關係。淮嬪受驚在先，要找到緣由，所以才想到巫蠱；因為要找巫蠱之術，所以才會搜宮；因為搜了宮，所以才找到了溪嬪宮裡的人偶。這人偶，像是被人用線牽著，一步一步拉出來的。
整件事中，這個人偶最是奇怪。填充人偶的碎布竟然是海嬋絲，而這些碎的海嬋絲，竟然和洛嬪宮中死的宮女身上那身衣服的花色一致。一個小小的人偶，竟然將淮嬪、溪嬪和洛嬪都牽扯在了一起。這個布局的精妙實在是不容小覷。
文妃不禁想，誰有能力設計這麼大的一個局呢？設計這麼大的一個局究竟是何目的呢？現在看來是要攻擊溪嬪，可是但凡皇後細查一番，就應該發現，溪嬪可能是冤枉的。布料與洛嬪有關，那麼很有可能是洛嬪栽贓給溪嬪的，可是以洛嬪的心計，她能布下這麼大的局嗎？如果不是洛嬪，又是誰會對三個嬪位設下這種連環計呢？
一個名字在文妃心中浮現，可是文妃不願相信。
佟氏敗落，妃位空懸。四個嬪位都有上位之機。如果為了奪取妃位而設下這等計策，似乎也無可厚非。但是文妃還是不願相信，因為她實在不能想象江嬪會做出這種事來。
要推翻江嬪的嫌疑，就要依靠汀瀧宮的那場鬨劇了。陳統領調查後發現，院落和宮殿裡都有機關設置和人為活動的痕跡。陳統領認為，驚嚇到淮嬪的異象很有可能是她宮中的下人一手炮製的。若是淮嬪的宮人所做，那麼這宮人究竟是要荼害淮嬪，還是想借淮嬪之手栽贓溪嬪？這又是為什麼？
文妃想起了幾個月前，溪嬪和淮嬪因為太妃舉行乞月法事發生矛盾誤會的事。難道是那次衝突留下的隱患？
文妃又將細節剖析了一遍，發現此次事端是一場圖謀不軌的人禍。
四個嬪位牽涉其中，主仆矛盾隱含其下，巫蠱之術被利用，靈邪之物被謠傳。無論這件事的真相如何，這件事的影響都被嚴重地擴大了。任何想要厘清真相的做法都會造成無法估量的損失。文妃有些明白，當年先祖皇帝整治巫蠱之術為什麼會造成血流成河的結局了。
文妃認為，當朝陛下不能效仿先祖皇帝。先祖皇帝戎馬一生、倥傯疆場，對於人命貴賤沒有更多的重視。當朝陛下性情溫良、和順寬仁，且在位時間不長，還不具備壓製腥風血雨的氣魄，對於人命官司還是要慎之又慎。
想通了這一層，文妃知道，要維護皇帝最好的做法，就是將此事在奴才身上處理乾淨。無論怎麼說，奴才總是有過錯的，那麼，就索性讓奴才擔下所有的事。
巫蠱之術終究不同於其他，這是先祖遺訓不容輕慢的罪責，皇家權術執掌者必須嚴苛遵守。所以，南懷咬牙挨下了皇後的責罰。說到底，他也隻是想為妹妹爭取一個重審的機會。
文妃十分感慨，她曾經認為佟氏隻會對奴才作威作福，現在卻明白了當日佟妃的做法，有些事，就是要由奴才為主子分憂、擔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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