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君強忍悲痛開始為婧嬴夫人治喪,嬴政在蘭池宮接到訃告亦是心頭一顫,趙高回來傳話不過才過了幾個時辰,初寧此刻一定痛苦萬分,他實在是放心不下,恨不能立刻到她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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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陽祖太後接到訃告後閉目徹淚,“我早該想到,婧嬴是不想我看著她行將就木,才執意出宮。也好,離去之前終是回到了故地。”
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勞。初寧摘下精致珠花,退下華美的衣裙,換上齊衰杖期喪服開始居喪。
昌平君拿著婧嬴夫人的衣服,一手執領,一手執腰,麵向幽冥世界所在的北方,拉長聲音高呼“母親!”,呼喚她的靈魂。
記憶裡,這是初寧第一次見到父親流淚,她接過衣服,給祖母穿上,不覺風木含悲,無限滄桑淒涼。
招魂之後入殮設堂。嬴政亦親來致哀,成蛟也和楚太妃一同前來。太後身在雍城,病體難愈,便派了嫪毐前來吊唁。靈堂前一聲聲哽咽的哭泣聲,肅穆且壓抑,昌平君帶著熊睿與人前答拜,初寧和母親在帷內舉哀。
嬴政看見灰白帷幔後的初寧沉鬱憔悴的蒼白麵容,心疼不已。他驀然憶起父王駕崩的那一夜,他與初寧便是如此於淚眼摩挲之間遠遠相視,他不允初寧再同他當時那般傷心無助。
嬴政箭步來到初寧麵前,無視殿中人驚訝的目光遞給初寧一方鮫綃,“寧兒,愛你人還在身邊,你並不孤單。”
嬴政柔情的話語如同涓涓細流滋潤初寧乾枯的內心,她顫抖著接過鮫綃,抬眼對上嬴政關切的眼神,那憂心思念的眼神卻給她的悲痛更添一縷無奈憂鬱。祖母屍骨未寒就躺在眼前棺槨之中,初寧實在是無法忘記她在祖母臨終前答應她的事情,一顆心如風中燭火般搖曳不定,隻能任憑眼淚不斷劃過臉頰。
直到嬴政的身影從初寧模糊淚眼中消失,她心頭忽的一瞬悚然,難道她與嬴政命中就已經注定有緣無分?
鹹陽中宗親官員皆來靈前致哀,吊唁致襚。間隙之間,熊睿突然瞧見帷幔下有一塊玉佩,便問“阿姊,那是你掉的玉佩嗎?”。
驟然聽見玉佩二字,初寧神色一緊,在弟弟地指引下拾起玉佩,發現並不是祖母的玉佩才放心下來。她摸摸懷中的堅硬冰冷的玉佩,心下感歎自己真是傷心糊塗了,明明時刻感受著胸前冷玉,竟也會慌張忘懷。
昌平君沉吟片刻道“似乎是嫪毐的玉佩,應是剛才他行禮時候落下的。此刻他正在後院休憩,初寧,你把玉佩給他送過去,嫪毐是太後差遣來吊唁的,要以禮相待。”
初寧應著,便帶著紫蓮來到後院,卻四下尋不見嫪毐,正準備回去時遽然瞧見嫪毐的跟班小宦官鬼鬼祟祟地鑽進花園,心下疑惑,就悄悄跟了上去。
天上沒有一絲雲彩,小宦官在悶熱的花園裡不見了蹤影,初寧卻隱約聽見假山後傳來有人交談的聲音,讓她意外的是,那聲音仿佛是她正在尋找的嫪毐和嬴政。
心間一個莫名的念頭欲浮出水麵,初寧驚悸不安地躲在山石後麵。
嬴政心事重重地離開靈堂,嫪毐便跟隨上來,“大王,太後此次派奴仆前來吊唁,還交代了奴仆務必帶幾句話給大王。”
嬴政駐足,“母後有何交代?”
嫪毐小聲言“此處人多嘴雜。”他伸手向後院引路,“小人以為不如到後麵尋一處安靜地方,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嬴政沉默片刻,轉身向後院走去。
彼時花園中隻有蟬被熱得不停的地鳴叫。嬴政負手而立於怪石嶙峋的假山前,“母後的身體怎麼樣了?”
嫪毐躬身上前娓娓道來,“太後的身體還是老樣子,遇不得風,見不得涼,所以此次不能前來。太後十分思念大王……”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嫪毐的絮絮叨叨讓嬴政失去了耐心,他沉聲厭倦道“寡人知曉了,讓母後好好顧著身體,若是得空,寡人自會前去看望。”
嫪毐瞥見山石後閃過一抹白色身影,心安神定,“諾!大王,太後病中依然憂心您的婚事。現在楚國外戚勢力在我大秦根深蒂固,祖太後在宗室裡德高望重,太後讓我轉告大王,眼下務必耐心蟄伏,取得祖太後等人的信任支持,以待將來大權在握。”
嬴政微微皺眉,自從趙姬搬去雍城,又送來君女樂馨後,他們母子便生疏了不少。而後趙姬對嫪毐日漸寵信和重視,使得呂不韋的權勢開始受到製衡,他正好坐山觀虎。如今聽聞母親病中仍為自己擔心籌謀,心下也有一股暖流徜徉。
嫪毐見嬴政默認,便繼續說道“眼下楚王孫初寧是華陽祖太後最寵愛的後輩,太後以為,大王應當迎娶楚王孫,既聯合祖太後等人,也是同楚國聯姻。隻是楚王孫向來同長安君走得極近,而且當日婧嬴夫人是有意讓長安君與楚王孫成婚,祖太後也是同意了的,大王可得早做打算,不能把這個機會讓給他人啊。”
嬴政頷首道“母後所思正是寡人心中所慮,你儘可轉告母後,讓她安心養病,寡人自當對母後謀聽計行。”
嬴政輕描淡寫的回答就似一般鋒利的劍直直穿過初寧的胸口,吞噬她心中的溫暖期盼,擊碎她的驕傲自尊,讓她幾乎站立不住,幸好紫蓮在身後緊緊扶著她。嬴政語氣堅定不假思索隻怕是早就有了通盤的考量,她不敢去想,這一切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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