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城北麵數十裡外,一道連綿起伏百裡的山嶺,蒼龍一般橫亙在大地之上。
作為燕山山脈南邊最外圍的分支,雲嶺也是守護燕雲省安危的最後一道屏障。
冬去春來,來自東南麵遙遠大海的溫潤水汽,乘風北上,不止滋潤了順城,也席卷了這片莽莽山脈。
一夜之間,嶺上花開,千山競秀,萬壑奔流。
雲嶺一年之中最美麗的季節,在這片人跡罕至的大山裡,儘情展露無疑。
換作江南那些慣於吟風弄月、傷春悲秋的才子佳人至此,十有八九會沉醉在這片錦繡山河之中。
然而,此刻站在上關堡城牆上的馬莽,卻絲毫無心欣賞眼前唾手可得的大好景致。
反而,風霜侵蝕的粗糲臉龐上,布滿了憂心忡忡。
適才他登高遠眺,觸目所及,這段年久失修的城牆不少地方都出現了塌陷。
短短不過百丈的距離,每隔十餘丈,必然有一處崩塌的缺口。
或大或小,坑坑窪窪,參差不齊,就像一排整齊的牙齒磕掉好幾顆大牙,突兀得令人心頭發慌。
其中有幾處缺口,已經快垮塌到城牆根部,稍微跳得高一些的人,花點力氣就可以翻越進來。
以上關堡的軍事位置來說,這誠然已是十分危險的景象。
譬如曾經跟隨過大軍出塞,與北匈人交過幾次手的馬莽,便深這其中的利害。
這個時節,儘管春天已至,但北荒原野之上,依舊還是光禿禿的一片。
那些北匈人,熬了一個冬天,供給牲畜的口糧如今正是匱乏的時候。
一旦儲備不夠生存艱難,他們便會習慣性地,將目光投向南麵的大楚鄰居。
正所謂遠親不如近鄰。
若是這個鄰居家底富庶那便更好了。
借糧是不可能借的,做生意又不會做,就隻能串串門,打打草穀維持生計的樣子。
大楚這邊個個都是人才,說話又好聽,打架卻不行,他們都超喜歡這裡。
每次串趟門,必然會從‘熱情好客’的主人家中帶回點什麼。
而這段青黃不接的時間,正是他們頻繁前來串門的日子。
反倒是冬天的時候,大雪封山,道路濕滑,那些北匈人過不來,順城反而更加安全。
萬幸的是,這個時節雖然危險,畢竟順城隻是漫長邊境線上一座不起眼的小城。
那些北匈人就算真想起這麼個地方,前來打劫,多半也隻是某部落的小股勢力。
一般情況下,麵對這種不成氣候的襲擾,順城所即便隻憑自身的實力,也足以將對方打發回去。
隻不過,這個一般情況也是有前提的。
譬如躲在上關堡這座烏龜殼裡麵,任憑對方如何問候祖宗十八代,也能如得道高僧般寵辱不驚、心平氣靜。
如此便可發揚上兵伐謀、以和為貴的高級戰術,吃著火鍋唱著歌,談笑間兵不血刃地勸退對方。
而倘若有朝一日,這個烏龜殼忽然破出幾個洞來,不戰而屈人之兵的高級戰術忽然發揮不出,那就隻能另當彆論了。
至於到底如何個論法……
一般來說,叫作以柔克剛。
具體一點就是,你論你的,彆人掄彆人的,比拚的是嘴與巴掌的硬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