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了清嗓子,接著道:“儒學重視治理天下,而治理天下的最高境界,就是為百姓謀福祉,所謂百姓福祉,首重衣食住行。”
“請問,你吃的粟米白麵,是因儒學而來的嗎?你身上穿的綾羅綢緞,是因儒學而來的嗎?你住的房屋,坐的馬車,是因儒學而來的嗎?”
聽他這麼一問,顏無忌口中不由輕嘶一聲,這問題著實棘手,一般人還真不好回答。
不過,他很快便鎮定下來,嗤笑道:“你說的這些,確實沒有一樣涉及儒學。”
“不過,你也說了,朝廷以儒學治理天下,正是因為儒學作為正道統攝全局,安穩社稷,才能讓這些旁支雜學得以開枝散葉。”
“從這點來說,這些衣食住行的東西,說是因儒學而來,也不能算錯吧。”
“不錯,說得好,不愧是顏家出來的人,不過,還是那句話,你怎麼就斷定這些是雜學,而儒學就是正統呢?”
謝運先是讚許一句,繼而話鋒一轉:“百姓無食,則會餓死,百姓無衣,則會凍餒,百姓無房,則無家國,百姓無行,則四方不通。”
“這四樣少了哪一種,人間百態都將不複存在,唯獨少了儒學,卻不會有此嚴重後果,敢問顏公子,兩者孰輕孰重?”
“這……”
顏無忌麵色沉凝,一時竟不敢作答。
並非他分不出輕重,而是,一旦承認少了儒學,人類社會卻依舊可以存在。
那就是變相承認,儒學並沒有那麼重要,且還不如尋常的衣食住行的學問。
如此一來,還怎麼好意思說儒學是唯一正統?
謝運哪能看不出他的心思,卻並沒有就此打住,繼續追問道:“顏公子,現在還覺得儒學是唯一正道嗎?”
顏無忌臉色數變,最終一咬牙,強辯道:“當然,就好比君與臣,父與子,雖然都是人,卻有尊卑之分,學問自然也是一樣。”
謝運揪住一綹胡須,將他看了又看,最後搖了搖頭,斜眼給王澹遞了個眼色。
似乎在說,這種鑽牛角尖的娃,讓人腦殼疼,還是交給老哥你來教育吧。
“顏公子錯了,所謂法無高下,應機則妙,學無貴賤,對症則良……大道三千,殊途同歸,哪有什麼正統旁門之分?”
看到謝運撂挑子,王澹隻好親自上場,不急不慢地道:
“君不見,諸子時代,百家爭鳴,儒學雖然不凡,但也隻是百家思想中的一種罷了,要說是唯一正道,未免有妄自尊大之嫌。”
他頓了頓,看著楚嬴說道:“不說謝兄提的衣食住行,就說殿下此番創新的題目,飽含自然之理,算術之巧。”
“我們人類身為萬物靈長,所思所行,無一不是效仿天地之道,自然之理,是為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足見這門學問的博大精深。”
“再說算術,更是日常所用,上至日月星辰的運轉,下至曆法農時的製定,無一不涉及此道,這門學問,同樣高妙深遠……這兩門學問一旦發揚光大,將對百姓益處無窮。”
他說到最後笑了笑,溫和的目光掃過全場:
“老夫就舉這兩個例子,至於這些學問與當今儒學孰高孰低,老夫不願明言,相信諸位應該自有答案。”
王瀚這一番話,飽含哲理,發人深省,竟讓在場這些儒生罕見沉默。
顏無忌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內心猶如遭受重重一擊,臉色瞬間失去所有血色,不覺露出幾分淒惶和頹然。
他知道,這場學問正道之爭,他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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